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患難與忠誠 | 上頁 下頁 |
一〇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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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尼斯感覺這肯定是有意說假話。他咬咬嘴唇。「得了,我找了半天,結果發現自己在這特爾哥落進了一個不友好的國度。不過,要是你知道所有的情況,也許你就不會哭喪著臉了。」 「我什麼都知道了,」凱瑟琳傷心地說道,「今天早晨我還什麼也不知道。」說罷她忽然把雙手叉在腰間,提高嗓門,目光炯炯地告訴他,她奇怪他臉皮這麼厚,世界上這麼多火爐,他竟敢偏偏在她家的火爐旁邊坐著不走。 「但願撒旦帶著你家的火爐飛到直冒硫磺煙火的地獄湖裡去!」能流利地說一口弗蘭德語的丹尼斯叫道,「是你們自己的僕人請我坐在這兒等你們回來的,要不我才決不會打擾你拉的火爐哩。我詛咒這火爐,也詛咒如此接待一個善意的客人的小氣家庭!」說罷他便氣衝衝地向門口大步走去。 「啊!啊!」凱瑟琳驚懼地。也有點良心不安地叫道。接著,這位潑辣的主婦忽然坐著哭哭啼啼起來。她女兒也效法她的榜樣,跟著她悄悄哭了起來。 有一位我們不幸不知其大名的精明作家在某個地方寫了如下的一段對話。 她說:「我感到這都是女性的弱點。」 他說:「那麼你就成為不可戰勝的。」 丹尼斯果不出所料地肯定了這一可貴的說法,他在門口抱歉地望著他那雷霆似的驚人口才所造成的可悲局面。 「別這樣,太太,」他說道,「別因為一個當兵的一時氣話而哭泣。我說的並不都是我的原意。要知道,這屋子是你們的,我有什麼權力用這屋子呢?得了,我這就走。」 「怎麼回事?」一個嚴肅的男人聲音問道。 是伊萊從店裡回來了。 「是個惡棍在罵你家的太太和小姐,使得她們哭哭啼啼。」丹厄斯解釋道。 「小凱特,是怎麼回事?我所知道的是惡棍從來不叫自己惡棍。」通情達理的伊萊說道。 小凱特還沒來得及解釋。「丫頭,你別饒舌。」凱瑟琳說道,「木裡爾要他坐在那兒,我不曉得,說了他一頓,他就要走,並把他的詛咒留給我們一家大小。我有生以來還從來沒有被人這麼咒駡過,啊!啊!啊!」 「你們兩個都有點不是。你和他半斤八兩。」伊萊安詳地說道,「不管怎麼說,僕人講的話主人還是應該當回事。我們並不一律接待過路的人,但我們也還沒有可憐到捨不得在冷天讓一個面孔老實的旅客在火爐邊坐一坐。何況,我想還是個受了傷的旅客。因此,請打消你們之間的任何惡感。您還是請坐吧!」 「受了傷?」母女二人同時叫道。 「你以為當兵的把胳膊吊起來是鬧著玩的?」 「不怕,只不過是個箭傷。」丹尼斯興致勃勃地說道。 「只是個箭傷?」凱特十分驚懼地叫道,「媽,我們的眼睛到哪兒去了?」 「說實在的,只是一點小傷。不過,我要請求太太小姐為了這個傷原諒我一時興奮過頭。尊敬的先生,正是這些可惡的小傷容易使人煩躁。你們知道,沒有誰比我們的傑勒德性情更溫良了,但當熊從他腿肚上咬了一塊金幣大小的肉以後,他就變得十分暴躁,你們准會說他不是你們生的,而是頂呱呱的辣椒爵士和他的妻子芥菜夫人生的。這是誰?一個矮子?啊,您的僕人在下,賈爾斯少爺。」 「您的僕人在下,兵老爺!」新來的矮子吼道。丹尼斯吃了一驚,沒想到會和一門土炮交換問候。 丹尼斯講的話使他的主人感到驚奇,但他們現在的舉動也同樣使他感到驚奇。他們三個人都悄悄走到他坐的地方,張著嘴低頭注視著他,仿佛他是個奇怪的幽靈。 繼驚奇而來的是越來越明顯的激動。 「你們都靜靜!」伊萊說道,「除開我以外你們誰也別講話。年輕人,」他嚴肅地說道,「看在上帝的分上,你到底是誰?我們不認識你,你怎麼認識我們,並談到那不在這兒的——我們那個不服管教的可憐兒子(願上天饒恕並保佑他),從而使得我們心情都很激動?」 「怎麼,我的老爺,」丹尼斯放低聲音說道,「難道他沒寫信給你們嗎?難道他沒向你們談到我,勃艮第的丹尼斯嗎?」 「他只寫了三行字,既沒提到勃艮第的丹尼斯,也沒提到任何陌生人。」 「啊,我想起來了。那封長信是寫給他愛人瑪格麗特的,而她已經溜跑了。這該死的姑娘!上帝知道,我該想個什麼辦法才能找到她。」 「怎麼,她不是你的愛人?」 「太太,請問您是指的誰呀?」 「當然是指瑪格麗特咯。」 「我朋友的愛人怎麼會是我的愛人呢?要是諾亞的侄女和她在一起,我准分不清楚誰是誰。試問我怎麼分得清呢?我又從來沒見過她。」 「凱特,別和他瞎聊了,」伊萊不耐煩地說道,「讓年輕人回答我吧。你是怎麼認識我們的兒子傑勒德的?我求你想想做父母的多麼操心,就請你按你們當兵的作風直截了當地回答我。」 「馬上照辦。話說我在弗拉辛被遣返以後,我就動身回勃夏第。在德國邊境上我和傑勒德住在同一家客店。我很喜歡他。我說:『做我的朋友吧。』他起先不願意,但很快就答應了。我們一道步行,走過了許多英里乏味的路程。在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比我們更忠實的朋友。在地球還將繼續轉動的未來,也永遠不可能有。先是我稍稍離開我的路線來遷就他,然後他又稍稍離開他的路線來遷就我。我們千百次地談到塞溫貝爾根和特爾哥,以及住在這屋子裡的每個人。在旅途上我們有許多困難,但一道來克服就使得困難不在話下了。我從熊的嘴裡救了他的命,他也在萊茵河上救了我的命,因為他像鴨子那樣善於游泳,而我只會像個搬磚的托鬥往水底沉。在勃艮第的一家客店,我們又救了彼此的性命。我們兩人在客店的一間臥房裡對付七個匪徒,足足抵擋了他們一個小時。重傷他們一個,殺死兩個。你兒子幹得很出色,不愧是個男子漢。他對付的是一個我遇到過的最頑強的敵手,而他就像叉個乳豬似的把他又了起來。要不然,我也不可能現在還活在這兒。但正當一切都很順利,正當我不久要送他上船去羅馬或羅馬那一帶的時候,哪曉得會碰到那狗崽子——勃艮第的安東尼大公,和他的一幫人馬——前往發生叛亂的弗蘭德,硬把我們強行拆散,把我帶往一個地方。在那兒,雖然我手上得了一把大個的金幣,肩上可挨了一支大杆的英國箭。這樣,我就把可憐的傑勒德孤孤單單地留在勃艮第了。在那悲傷的分手時刻,儘管我是個當兵的,我也忍不住淌下雨水般的熱淚。他也一樣,可憐的傑勒德。他對我講的最後一句話是:『去吧,代我安慰瑪格麗特!』正是為了這個緣故,我才來你們這兒的。我對他講的最後一句話是:『別再考慮去羅馬了。先到萊茵河,再順流而下回老家吧。』你們看問題最清楚。請說說看,我給他出的主意好還是不好?」 「當兵的,請你握住我的手,」伊萊說道,「上帝祝福你!上帝祝福你!」說著他的嘴唇也顫抖起來。這是他惟一的回答,但比許多話語更富於表達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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