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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耐心點,我會告訴你。傑勒德看過這張契據開頭的立契文字。他說:『這契據既是市長的,也是你的。』於是他把它擱在一邊,以便在他有空的時候和我一起閱讀它的內容。」

  「那麼它在屋裡嗎?」市長問道,一邊努力使他的平靜恢復過來。

  「不,先生,」瑪格麗特嚴肅地說,「它不在屋裡。」這時她的聲音忽然顫抖了一下。「你把——我可憐的傑勒德——追得那麼厲害,那麼緊——除開考慮逃命——和悲痛——就來不及——考慮別的了。他把羊皮紙揣在懷裡帶走了。」

  「帶到哪兒去了?帶到哪兒去了?」

  「先生,請別再問我了。你有什麼權利這麼盤問我呢?好心人,我是為了你凱特爾,才強迫自己走出來,強打精神和這狠心的老人講話的。一想起他給傑勒德和我帶來的痛苦,一看見他,我就感到難以忍受。」說著,她情不自禁地全身發抖,手捧著頭,痛哭著慢慢走進屋去。

  對過去的悔恨,對未來感到的恐懼——對那慢慢來臨,而又正和他自己感覺到的無法逃避的未來感到的恐懼——以及貪婪和憂慮等等,都在同一瞬間撕扯著他的鐵石心腸。他低著頭,雙臂軟軟地垂在身邊。忽然一聲粗野的笑聲使他一驚,回過頭來一看,原來是馬丁·威頓哈根伏在弓上,滿臉堆著嘲弄的表情。一看見這人和他露著牙齒獰笑的面孔,便激起了蓋斯佈雷克特的狂怒。

  「嘿,抓住他,扣押這個逆賊和小偷!」他吼道,「狗東西,我得跟你算總帳!」

  馬丁一言不發,安詳地把公爵的赦書往蓋斯佈雷克特鼻子底下一塞。他瞧著,瞧著,氣得無話可說。馬丁便乘勝前進。

  「公爵和我都是戰士。他不會讓你們這些油滑的市民踐踏一位老夥計。他還吩咐我給你帶一個口信。」

  「公爵給我帶個口信?」

  「是的!我向他報告了你的專橫;報告了你怎樣囚禁傑勒德,僅因為他愛上了一姑娘。他說:『這簡直是當國王而不是當市長。叫他老實點,否則我會把他絞死在他家門口,』(蓋斯佈雷克特顫抖著,他相信公爵是幹得出這種事的)『就像我以前把那個忘了名字的市長判處絞刑一樣。』公爵是不會記得在哪個地方絞死過你們當中某個傢伙的。一個戰士不會讓這種小事麻煩自己的記憶力。但他肯定曾經因欺壓窮百姓的罪過而絞死過你們當中某一個傢伙。好心的公爵還說,『我這人興許還會再拿一個來絞死』。」

  這些發自一個無名小卒的侮慢之詞,加上因為受到公爵庇護而顯示出的你奈我何的傲氣,使得火氣大的老人陷入一種無能為力的憤怒之中。他對老兵揮著拳頭,想要威脅他,但那使他窒息的憤怒和羞辱弄得他講不出話來。接著,他發出一聲貓頭鷹似的尖叫聲,縮起身子,眼睛和形體恰似準備出擊的響尾蛇,然後往馬丁的緊身衣上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

  不為所動的老兵以十足的輕蔑對待這一洋溢的激情。「這是個陰毒的老癩蛤蟆。他知道我這只腳一踢就會打發他回老家。他想要我上絞架。但是,我在公平的戰鬥中已經殺死過太多的人,不屑舉起手對付一個算不上是人的傢伙。老實說,我根本不把你當人看。看在上帝的分上,你究竟是個什麼玩意呢?一個老朽的山羊皮口袋塞滿了爛骨頭。」

  「我的螺子!我的螺子!」蓋斯佈雷克特尖聲叫道。

  喬裡昂把這每一個關節都在抖的老頭子扶上騾背。一坐上鞍子,他就似乎立刻聚集了非凡的精力。人們看到向特爾哥飛奔而去的這老頭的外形的確怪誕而可怕:面孔是這般老而乾癟,飄拂的頭髮是這般花白而可敬,眼睛卻是這般惡毒,而使得發狂般衝刺而去的躬著的身子發抖的憤怒又是這樣強烈。與此同時,他那顫動的聲音吼叫著:「我要叫他們沒好下場。我要叫他們沒好下場。全沒好下場!全沒好下場!」

  黑心腸的兄弟失望地坐在歡樂的座客中間,眼睛盯著漢斯·梅姆林的錢包。為了更舒服些,他已經把它從身上解開,擲在桌上。他們可以多麼容易地把那封信偷出來,換上另一封!有生以來第一次,他們感到沒有像傑勒德那樣學會寫字真是十分遺憾。

  這時,漢斯談起他想上路,兩兄弟便只好通過耳語同意暫時放棄他們的計劃。他們剛作出這個決定,便看見狄爾裡奇·布勞爾忽然站在門前,給他們遞了個眼色。

  他們走出去見他。「趕緊到市長那兒去。」他說道。

  他們看到蓋斯佈雷克特坐在桌前,臉色蒼白,十分激動。他前面擺著瑪格麗特·范·艾克的手跡。「我已經照你們的意思寫了,」他說道,「現在就差信封上的地址。是寫的哪些字?你們看見了嗎?」

  「我們不識字。」科內利斯說道。

  「那麼這全是白費工夫,」蓋斯佈雷克特氣急敗壞地叫道,「蠢豬!」

  「別著急,」西布蘭特說道,「我聽見他念的那些字,還沒有忘記。寫的是『寄傑勒德·伊萊亞森。煩請可信賴的漢斯·梅姆林從速轉交』。」

  「這就行了。你說,信是怎樣疊的?紙有多大?」

  「比那張長點,比這張短點。」

  「行了。他在哪兒?」

  「在酒店。」

  「這樣好了,你們拿著這枚錢幣,請他喝酒。然後你們要求看信,乘機拿這封把它換了,你們再帶著那一封來見我。」

  兩兄弟表示贊同,拿了那封信前往酒店。

  他們剛走一會兒,狄爾裡奇·布勞爾便從市政廳出來,跟蹤他們。給他的命令是緊緊盯著他們,直到原信落到他主人手中。他在酒店外面盯梢。

  他並沒有久等。他們幾乎立刻就垂頭喪氣地走了出來。狄爾裡奇走過來和他們打招呼。

  「太晚了!」他們叫道,「我們來得太晚,他已經走了。」

  「走了!走了多久?」

  「你們必須馬上回去見市長。」狄爾裡奇·布勞爾說話。

  「為什麼?」

  「沒什麼。走!」說著他催他們去市政廳。

  蓋斯佈雷克特·範·斯威頓不是一個輕易承認失敗的人。「好吧,」聽到這壞消息後他說道,「就算他走了。他騎馬了嗎?」

  「沒騎馬。」

  「那麼你們幹嗎不去追他呢?」

  「追他有什麼用!在他經過的路上又沒有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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