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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聲音每重複一次就變得越響亮。他們抬起頭來一看,原來是那侏儒,兩手捧滿了羊皮紙,臉上閃耀著惡作劇的喜悅,鬼火般的光焰照得他臉色可怕。由於火光來自他的脖子後面,凡人的眼睛還從來沒有驚恐地看到過比這更富於魔鬼意味的「幻燈片」景象。這可怕的小精靈一邊喊,一邊把羊皮紙朝著吃驚的人們頭上亂扔。檔案紙就像受傷的野鴨落了下來。有的直飛而下,有的撲著翅膀,有的展著翅膀在空中兜著圈子慢慢往下落。還沒等羊皮紙著地,那像是從墓穴裡發出的吼聲又響了起來——「羊皮紙!羊皮紙!」另一批公文又撲打著飄了下來。過了一批又來一批,直到草地上成了一片白色。最後,這頭上冒火的小精靈以他輕飄飄的身體和粗糙的手,像顆隕星似的順著索子滑了下來,接著(先公事後感情)向他得救的哥哥建議馬上處理他剛交的貨物。

  「小聲些!」傑勒德說道,「你說話聲音太大。先把它們撿起來,再跟我們到一個比這更安全的地方去。」

  「你不跟我一起回家嗎,傑勒德?」小凱特說道。

  「我沒有家。」

  「你不要這樣說。在遭受了這個殘酷的委屈之後,還有誰比你在父親的家裡更受歡迎呢?」

  「父親!我沒有父親,」傑勒德嚴峻地說道,「過去曾是我父親的已變成了我的獄吏。我已經從他手上逃脫,我永遠也不想再落入他的手掌。」

  「這是仇人幹的,不是父親幹的。」

  於是,她把偷聽到的科內利斯和西布蘭特講的話告訴了他。但是新創傷的痛楚畢竟不可能馬上舒解。傑勒德表現出一種似乎前所未有的痛心疾首的憤恨。

  「科內利斯和西布蘭特這兩個歹毒的狗崽子很久以來就對我咬牙切齒,心懷鬼胎了。但他們充其量也只能如此。是我父親給了市長權力,否則他也不敢對我這樣一個自由市民下手。就這樣吧。我過去是他的兒子,現在是他的犯人。他表演了他的,我將表演我的。永別了,我所誕生並誠實地生活過的、又被投進過它的監獄的城市。只要世界上還有別的城市,特爾哥,我就不會再來打擾你了!」

  「啊!傑勒德!傑勒德!」

  瑪格麗特向她耳語道:「現在別不順著他了。給他時間冷靜一下吧!」

  凱特很快轉過身來對著她。「讓我看看你的臉!」

  端詳的結果看來是良好的,因為她輕聲地說道:「這是張清秀的面孔,不是心地不良的人的面孔。」

  「用不著怕我。」瑪格麗特用同樣的語調說道,「沒有傑勒德的愛,我不可能幸福;沒有你的愛,我也不可能幸福。」

  「這些都是叫人欣慰的話。」凱特抽泣著說,接著,她抬起頭來補充說道,「我沒想到這樣喜歡你。我的心很想擁抱你,但我的殘疾卻使我不可能這樣。」

  聽到這一暗示,瑪格麗特溫存地抱著傑勒德的妹妹,充滿愛心地吻著她。

  「他經常對我談到你,凱特,我也經常渴望能親親你。」

  「傑勒德,」凱特說道,「走之前你也親親我吧。今晚要和你告別,我心情很沉重。」

  傑勒德吻了她。這時,她才拄著拐杖走回家去。他們最後聽到她嘴裡發出的是一聲無可奈何的低聲歎息。瑪格麗特的眼淚奪眶而出。但傑勒德是個男人,沒有注意到他妹妹的歎息。

  當他們轉過身來,準備去塞溫貝爾根時,那侏儒用他捆好的羊皮紙觸了一下傑勒德的手腕,並伸出一個下凹的手爪子。

  瑪格麗特勸傑勒德不要拿了。「幹嗎要拿不屬￿咱們的東西呢?」

  「哼,盡可能叫你的仇人吃些虧。」

  「難道他們不會把這當做一個把柄來採取新的暴力行動?」

  「他們辦得到嗎?你以為以後我還會留在特爾哥?市長剝奪了我的自由。我想,要是可能的話,我該剝奪他的生命作為報復。」

  「啊,虧你說的,傑勒德。」

  「怎麼!難道生命比自由還可貴?好吧,我不能奪走他的生命,那我就奪走順便到手的東西。」

  他給了賈爾斯幾個小分幣,那小淘氣感到很高興,隨即拖著兩隻腳去追他的姐姐。馬丁很快同瑪格麗特和傑勒德碰上頭,一道向塞溫貝爾根走去。

  第十二章

  蓋斯佈雷克特·範·斯威頓把牢房鑰匙裝在錢袋裡面。他一直等到十點鐘才去看他,因為他尋思著:「餓點肚子很管用,能使他屈服。」十點鐘時,他拿著一塊麵包和一壺水爬上樓梯,身後跟著全副武裝的忠實衙役。蓋斯佈雷克特先在門口聽聽。裡邊沒有聲音。他臉上露出一副獰笑。「現在,他該像阿爾伯特·凱斯坦那樣垂頭喪氣咯。」他想道,接著把門打開。

  不見傑勒德。

  蓋斯佈雷克特癡呆呆地站著。

  雖然看不見他的面孔,但他的身體非常奇特地一下子失去了運動能力,過了片刻又如此劇烈地顫抖起來,以至他身後的衙役看出是出了什麼問題,於是悄悄地走近他身邊,隔著他的肩頭窺視了一眼。一看到空空的牢房、索子和鐵杠,衙役驚詫得大叫了一聲。但當他看到他的主人不顧一切地猛然「撲通」一聲跪在空了的櫃子面前,狂亂地用顫抖的雙手在櫃子裡裡外外摸來摸去,似乎在如此重大的一樁事情上不願相信自己的眼睛時,他就倍感驚奇。

  那衙役十分莫名奇妙地呆望著他。

  「怎麼了,老爺,出什麼事了?」

  蓋斯佈雷克特蒼白的嘴唇搐動著,像是想回答,但又發不出聲音,惟見他兩隻手垂在身邊,望著櫃子發呆。

  「喂,老爺,望著空櫃子發呆有什麼用呀?那小夥子又不在櫃子裡。瞧這兒!看這年輕的無賴多狡猾,他把鐵杠拔掉,然後……」

  「完了!完了!完了!」

  「完了!什麼完了?聖徒呀!他中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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