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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保羅試圖從相反的方面說服我。他說,是我在演出,叫聲是我的叫喊聲。雅娜只停留在耍手腕、拉客和擺噱頭的低級水平上。

  可是我仍然聽見她在說話:「現在,我是永存的。」

  她打扮得很美,頭仰得高高的,挺著豐滿的雙乳,身上、頭上連接著電子。把我完全給抹掉了。仿佛她莊嚴地進入了一個超自然空間,成了不朽的白色星球的仙女……把我們(我和我的演出,以及我的狒狒們)留在受苦的臺上,留在觀眾的大喊大叫中。

  「保羅,你對我發誓,如果你能夠的話替我報仇!小保羅,你對我起誓。」

  於是保羅立下誓言。

  第四十章

  為了使瑪阿平靜下來,我對她說出我的意圖:我去見雅娜,試探試探她,跟她談判。瑪阿反對這個決定。不可能!我十分驚訝。我真弄不明白她了。她責怪我們不設法去阻止雅娜,而當我要開始行動了,她卻又不許我去做。對此,她解釋說:

  「必須抓住司法部門,抓住我們的律師!不該由你偷偷摸摸地去跟她談,像勒普蒂那麼幹,我肯定……而你呢,你適合此事,因為她挑起的醜聞再次煽動新聞媒體和觀眾。而你今天卻要使她打消繼續下去的念頭,你想當和事佬。我擯棄的就是這個,就是這種歪曲的談話。我會在這樣的對話中再一次被耍弄。」

  我為自己辯解,我認為這談不上去照顧雅娜,去簽訂一份模棱兩可的和約。我要鄭重地見她,聽她說。我承認我有點懷疑勒普蒂,懷疑他的陰謀詭計,他的兩面三刀。從前,他確實曾經是雅娜的情人,他向我承認過。但瑪阿責備我,把我跟他混為一談,這是錯誤的。我從不同意別人給她的形象抹黑,我的打算恰恰相反!不管怎麼說,人家正在談論勒普蒂的失寵,談論他要離開索比公司。因而我完全有可能把雅娜從他的控制下奪過來,並由我來控制。我喜歡心理活動,在這方面我擁有自己的武器和王牌。首先,從一開始我就應付得不壞。我們難道不是在東京,在人才薈萃的索比公司的總部嗎?

  瑪阿發火了:

  「我不願你去見她,這讓我感到羞辱!」

  這是她沖我說的——她感到羞辱。因我而羞辱,因我們而羞辱,因我們兩人在雅娜面前而羞辱。她害怕雅娜評論我們,諷刺明星的經紀人和情人,對我們兩人的內幕好奇……瑪阿的羞辱感使我感到屈辱。我反駁她說,雅娜如此全力以赴正是為了抬高自己的身價,瑪阿恰恰暗自在心中把她抬得很高,但又害怕把她捧得很高。這回輪到她受辱了。我挺住了,堅持自己去見雅娜的意圖。

  「那麼,你準備對她提些什麼建議呢?」瑪阿問道。「一切交易都是建立在互惠的基礎上的!」

  我回答她,我有某些奇想,我的想像從未出過毛病。這是通過跟雅娜談話和觀察她才發現的迂回方法。我會告訴她一個新策略,我將向她證明未來不能靠色情描繪和弄虛作假來贏得,如果她非要一意孤行,就會失去一切。

  瑪阿抗議道:

  「你這一番功世良言我可無法忍受,你以為她會接受你的點化,立地成佛嗎?對她這樣的墮落者必須狠狠打擊,使她無縫可鑽,再也不能可笑地模仿我、嘲弄我、玷污我。就這話,這是最後通牒!你們真叫我討厭,討厭!」

  我看出她把自己關閉在厭煩苦惱之中。我倏然感到喪失勇氣,對她、對自己都不再抱有希望。她的憤怒和仇恨使我心碎。

  演出的前一天,瑪阿在東京都大飯店的客廳裡舉行了一次記者招待會……我對她說,可以打出那張她已在文布利使用過的造反之牌。我改變策略了,今後,必須向索比公司挑釁,使他們不安,準備我們的出路。瑪阿頂撞我說,在她看來,造反從來不是一張牌,而是她內心根深蒂固的感情,個人的原始憤怒。她對我的話厭煩透了!勒普蒂曾想一點一點地給採訪設置信標,預先估計所有的問題,所有的答覆。他好幾次談到突然襲擊的問題,他十分明白瑪阿可能出其不意地使計劃受挫。他打賭說,目前不是時候,日本人把我們的命運捏在他們的手裡,這涉及一大筆錢的問題,比菲爾斯和索比之爭更為厲害。我們沒有耍手腕的餘地,的確,這是場戰爭。必須確定挑釁的分量,把它掂量掂量,分分輕重緩急,不要偏離方向。

  記者招待會開始了。起初,瑪阿服從我們商量的計劃,只局限於說些含沙射影、模棱兩可的話……她扮演自己的角色。她談到卡爾曼,這個大家將第一次看到的形象。一切進行順利。是勒普蒂事先強調卡爾曼那段情節的,他激動地說,我們小組曾反復考慮要不要傳播卡爾曼死去的形象……這件謀殺案是個大家無法回避的謎。勒普蒂眼盯著瑪阿重複他的話:「真正的暴力,你懂嗎?瑪阿,這就是暴力!用不著投入對社會抽象評論的活動。必須緊扣你的主題。暴力,你就有!就是卡爾曼,就是你的黑屋子,而不是政治,不是那些講個沒完沒了的陳詞濫調。暴力則更厲害、更深奧、更神秘,是無法表達的,因此必須使其迴響……並暫時把政治暴力、社會暴力、歷史這些陳舊托詞放在一邊!這太泛、太籠統,在日本不那麼奏效。但卡爾曼卻有轟動效應,這是主流。明天,你就談談卡爾曼和你的叫喊……嗯!你好好把這些話裝在腦子裡。就談卡爾曼和你的叫喊,我的美人兒……」

  我看出這番話狠狠地教訓了瑪阿。勒普蒂真厲害。在記者招待會上,有三分之二的時間瑪阿似乎已被制服,遵照原計劃行事。半個小時後,她緘口不語了。大家本來可以到此為止。這時,一個法國記者把雅娜之事端到桌上來了。這是個幾乎默默無聞的記者,因此呂絲沒有理由禁止她參加招待會。這是個漂亮的小個兒姑娘,頭髮火紅,皮膚潔白。事先已定下,瑪阿不答覆有關雅娜的問題,不說她如何如何,拒絕一切有關這方面的對話。出於尊嚴保持緘默。在這種情況下,緘默是上上策。平靜地裝出一副高不可攀的樣子。那個皮膚光滑白嫩的女記者十分溫和地提及那盤色情錄像和模仿的叫喊聲,說這一令人眩暈的相似使她困惑,事情十分嚴重,她對這事非常當真:

  「您有沒有在自己形象的威力中估計雅娜的作用?她現在是不是跟您的形象、跟您形象的能量不可分割?」

  瑪阿沉默了好久。我以為她要信守自己保持緘默的誓言。她看了看那個火紅頭髮、白皮膚的小個兒記者,鎮定自若,以緩慢和清晰的聲音一下子出擊,她開始對雅娜進攻:雅娜不過是制度和黑社會、非法買賣、賣淫網耍弄的一個玩偶……雅娜只是政權和腐敗控制奴役的偶像,而且是一個萎靡不振的偶像,供人取樂的、一錢不值的色情玩意兒。如果說應該產生暴力並進入戰爭,這正是美學意義上的起義。因此是美好反對醜惡,反對公司和黑社會,反對他們的貪婪與殘暴。他們蔑視一切創造、拼命壓制獨特性;他們執意把統一普遍的模式強加於人,排斥暴力和造反力量;他們吞併、回收、平息暴力和造反,使之在變形傳播和新聞媒介的默契中變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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