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紅歌星 | 上頁 下頁
一九


  有一刻,我坐在一個白皮坐墊上,雙臂交叉在胸前。我感到身上微微冒汗,因為聚光燈很熱。沃爾納對我說:

  「這樣不好看,最好把大腿分開。」

  於是我分開了一點,但不很大。他又說:

  「要將它們分開,完全展開,這樣才能使內側的肌膚顯得更光滑。」

  為了沒有皺紋,我將兩腿舒展開來。這是我第一次在一個男人面前這樣展示自己。我並不怕,也不羞澀。這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明亮,無暇;是一張慢慢開啟的幕布。沃爾納屈腿跪著從背部拍攝我,我的身體結構使他感興趣。

  「你的臀部實在很強壯。」

  我很氣憤,認為他的意思是「太肥了」,差點反駁他。

  但他立刻更正道:

  「強壯是指不一般,不俗,很美。我的意思是它那輪廓很有力。」

  我漂亮這句話他始終說不出口。接著他讓我稍稍提起腰,好使結實的臀部更鮮明。我突然感到羞恥,這太過分,太可笑了。我臉紅了,猛地轉向一邊,將一切掩蓋起來,已經夠了。

  說到底,沃爾納也是個下流胚。我姨媽說男人全都一個樣。所有男人在她眼裡都令人作嘔。我媽媽也曾這樣說。男人是不同的一些陌生人,與女人不是一類人。他們是表面上受尊敬,私下裡蠅營狗苟的一群動物。表面上甜言蜜語,骨子裡是殺人犯,是膽小鬼,是下流胚,他們畏罪逃跑,然後又心懷貪欲回到犯罪地點,想把我們關進他們的什麼夢和嫉妒之中。他們是主宰,而且總是心懷鬼胎,害怕失去他們的主宰地位。

  這些男人並不知該怎麼做。在沃爾納面前,在美妙的燈光下裸露自己,我感到很快活。我幾乎忘了自己的胸脯,我表現得很輕浮。假如他當時向我做個手勢,一個漂亮的動作,他就會得到許多。但他只沉醉於拍攝。我得轉身,挺胸,一切都開始不對勁。我們倆都被一種醜惡控制了。他本不應該堅持。是的,當我在燈光下展開自己時,我好像是流水,身體柔軟而嬌美。我是自由的,無拘無束。我的臉和身軀渾然一體。在聚光燈的反射下,我仿佛顯示了聖跡,奉獻著自己的一切。我感到幸福,寧靜。但沃爾納卻沒有看到我身心的這種和諧。他讓我轉身,讓我做些奇醜的動作。

  我站起身,沃爾納沒有碰我。我的態度很冷淡。就在我要去穿衣服時,他突然像個男人那樣盯住我的隱秘部分,一臉驚訝,仿佛體內被什麼東西擊中了一般。但很快,他的臉上又恢復了職業的機敏。

  我回到自己的房間後,在鏡前注視著自己。晚上,我一邊撫摸自己,一邊回味那乳白色的燈光,那麼聖潔,那麼幽靜。我就是在那燈光下展示自己的。但我並不快樂。事情就是如此。我感到有一股火,或說思想之火在舔食我。這是一種內心深處非常美妙細微的感覺。忽然我害怕起來。寂靜沉沉地壓在我身上。沒必要再繼續下去了。我是石頭打的,是不容侵犯的。一切都結束了。我再也找不到通向生活的入口,找不回那紐帶,那激情和溫暖。假如沃爾納不曾讓我轉過身,沒有從背後來拍攝我,而是走過來撫摸我那美妙的前身,也許就會發生某種事情。也許當事情進行得又快又好時,我們就會感到快樂。當另一種目光愛撫地望著你、催促你、迷惑你時,它會摧垮你內心的那堵不透光的憂鬱的牆。這就是為什麼我需要M,需要他的宏偉計劃和他神秘的召喚。只是為了朝著某種東西更進一步……但我沒把照片給M看。他沒必要知道。這裸體照是我自己的事。我敢肯定沃爾納對此事會死守秘密,不會談論我的裸體,我的皮膚。

  我覺得我得接近M,把他所不瞭解的事先放在一邊。我要收集我也不太清楚的一些東西,一些跡象,一些證據或資料,以便稍稍走在他前頭。他在構思,在策劃他的宏偉計劃,我們的廟宇。但我呢,則呆在幕後,偷偷地,在地下挖掘一個個屬￿我的牢固的房間,這是為了我自己,只有這樣我才能自衛,這很重要。因為一切都已開始,並不斷朝目標加速前進。這是一次龐大的行動,不可回頭。但我是有所準備的。他不知道我瞭解一切,我從汽車擋風玻璃裡看清了他,這個兇手,背叛者。一條紐帶連接著我們,他不知道自己這話說得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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