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紅歌星 | 上頁 下頁


  一天,我看到了西吳和她的大姐孟。我的心猛然狂跳起來。我急忙躲到一個報亭後。身材苗條的西吳穿著黑色緊身褲。我真想把這閃閃發光的黑色纖維套子剝去,真想撲過去擁抱她,愛撫她,吻她。我心中充滿對愛的饑渴。自那次事故以來,我還沒碰過一個女人。我服了太多的安眠藥,這自然遏制了我的欲望。我並不渴望得到瑪阿,但我無形中被她控制著。我想在她與我之間建立起一種比欲望更晦澀、更迫切的關係。我將整個被牽連進去。但對性的貪欲仍困擾著我。因此一看見西吳和她的大姐,我眼裡、胃裡似乎都著了火。我真想飛奔過去與她們相會,隨便找個理由,將西吳拉回她家,然後撲到她那柔軟的身體上。但是我克制了這瘋狂的念頭。她們從我面前5米遠的地方走過,像以往一樣為共同的秘密而輕佻地咯咯笑著。西吳和大姐的關係最密切。她們有共同的喜好,都喜歡繪畫和時裝,聰明而世故。她們對世界、對愛情都進行同樣細微的過濾。每當我在孟的面前親吻西吳的脖頸或愛撫她時,孟總是十分讚賞,尤其欣賞我的話語和暗示。她總是直起身子,發出一聲拘束但滿意的笑,撫平鬢角的黑髮。我也很喜歡西吳在感到一陣突發的欲望時所表現出的那種拘束。出於害羞,她總企圖掩飾克制這種會將她吞沒的狂熱的迸發。於是欲望像被擊退了一般,從一個確定的位置移到了別處,並在體內擴散開來,傳到全身各處,一直影響到皮膚的顏色。而這時我的情人的神情會變得越發憂鬱,越發朦朧和猶豫,似乎在羞澀與放浪之間掙扎。我能察覺到這種感情中微妙的矛盾,然而,她的掙扎反使我覺得她更加動人,更加性感,這種東方式的氣韻妙不可言,簡直無法抗拒。她覺出我渾身都繃緊了。於是我告訴她並向她證明她對我的身體所產生的影響。她變得更加迷惘,企圖否認,但是她炯炯發光的眼睛以及微微顫抖著的豐唇卻無法否認。她在震顫,於是我急切地行動起來。……

  此時,兩個姐妹已消失在人群裡,我突然感到萬分沮喪,整個人從裡到外都灰溜溜的。我本來能夠追上她們,與她們交談並編個理由來解釋我的失蹤。我敢肯定西吳會重新回到我的懷抱,撫平我內心的憂傷,我瞭解她。那樣,我就可以在四姐妹那兒找回我的天堂,重新體味她們的優雅,她們高雅的氣質。她們喜歡深顏色,愛穿黑色長衫和裁去下邊的短褲或黑色緊身褲,還愛穿雪白的鑲有薄軟花邊的絲綢內衣。如今我再也無法享受這幾個亞洲姐妹給我的快樂與溫馨,我失去了我的窩,我那芬芳馥鬱的東方樂園。我陷入了孤獨的期待,陌生的尋覓,瑪阿只是畫上的人兒,空中樓閣,我不指望與她有任何默契。我不瞭解自己追蹤的目標,不知道那矗立在陽光下的是一尊什麼樣的雕塑。

  一個星期過去了,我沒有發現瑪阿的蹤影,但我相信她總有自己的習慣,愛去的店鋪,總要出來散散步。所以只要守在這個區,最終定能遇到她。

  這一天終於被等來了。事情發生在遠離伊夫裡大街喧鬧區的地方,在一些帶陽臺的樓房中間,我發現一個樹木稀少的小公園。陽光照在一條長凳上,就在那兒,我看見了她的背影,我肯定是她。我幾乎停止了呼吸。在我追尋她的日日夜夜中,我多次想像認出她時的情景,但從未料到會如此恐慌。我悄悄繞過長凳,沒錯,就是她。那張臉稚氣而莊重。她是獨自一人。她放下手中的書,茫然凝望著前方。有幾個婦女帶著孩子坐在旁邊的幾條長凳上。這會兒正是一個美妙的午後,一切就這樣開始了。我要發揮自己的才智,要創造出一個能使我們相見的奇跡來。我在等待時機,心中感到害怕,怕一切,怕她,怕她母親的陰影。最擔心的是她會認出我。出事那天,她可能看見了我,即使她在電視中說沒有。走過去坐在她旁邊,這是最蠢的辦法。真後悔自己沒帶本書或報紙,我不知如何是好。也許最好等她離開,然後跟蹤她,弄清她的住址,再等以後某天的某個適當的時機。不不,我十分喜歡這個充滿陽光的寧靜的花園,以及這條長凳,現在肯定是最好的時機,要麼就現在,要麼將是永遠的失敗,再也不會有機會。

  於是我徑直朝她走去。從頭到腳都體現著一種永恆和必然的信念。這就是我,像雕塑一般,無比神聖。我胸中燃燒著火焰,我不再發抖,我已不再是血肉之軀。我就要得到拯救,就要衝破聖殿的圍牆。我們曾經受同一死亡的折磨。她內心深處是明白的,明白是這死亡將我們連在一起。刹那間,我瞥見她身邊那本書的題目,是日本作家三島的《金閣》。我從沒讀過這本書,所以不能拿它當話題。我腦子裡一片空白。我已站在她的面前。她抬起眼望著我。這時,真是鬼使神差,一句我從沒想過的話突然浮出腦海。我以最清澈、最堅定的目光望著她,說道:

  「我會比一個父親更好些。」

  這簡直太可笑了,就像一個有宗教幻想的人,一個瘋子,她幾乎要逃走了,我馬上接著說道:

  「我將為您,為您的前途開闢道路……我在電視上看到了您。他們並不理解您,完全搞岔了,是不是?他們並沒有談及您本人,而是講了些與您無關的話。而對您,真正的您所感受到的或沒有感受到的並不關心……」

  她的臉上露出既恐慌又懷疑的表情。從中我隱約看到一線希望,就像是籠罩著她的那層驚恐的陰雲裂開了一條縫隙,透進了一絲慘淡的光。於是我盡可能地使自己的目光更加寧靜,更加敏銳,而我心裡暗暗祈禱她不要逃開。我說,自從看了電視節目後,我對她,對她的生活感到非常好奇,認為她很有前途。多虧了這關於前途的話題,解了我的圍。亞洲人對命運、前途很敏感,西吳經常就我的前途問題攻擊我。前途可以解釋一切。瑪阿猶豫了一下,然後用一種有點急切的口吻回答說:

  「我當然會有一個前途,像所有人一樣。只是我不知道它是什麼。」

  「可我知道。」我滿懷信心地說。「我夢到了您的前途。」

  其實,對這種夢的把戲,我並不太有把握。但我的確就她的事編造了一個夢。

  她還在猶豫,朝四周掃了一眼,然後審視著我。這回比較關注,比較冷靜,似乎有某種東西使她對我產生了某種依戀。但她仍然神態矜持地問道:

  「一個夢?」

  「假如我這樣向您描述它的話,您一定會覺得它太隨意,與您不相干……」

  她有點生氣,反駁道:

  「假如您不想細說,就根本不該提起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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