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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3)


  「我不習慣主人通過羅伯特之口給我傳話的做法,」她說。「當年德溫特夫人在世,如果想要吃點別的,她就打內線電話,向我本人交代。」

  「當年德溫特夫人慣于採取什麼做法,恐怕同我沒有多大關係,」我說。「你應該明白,眼下我是德溫特夫人。要是我寧願要羅伯特傳話,我就我行我素。」

  正在這時,羅伯特走進屋來。「《本郡紀事報》打電話來,太太,」他說。「告訴他們我不在家,」我吩咐說。

  「是,太太,」他說著走出屋去。

  「行了,丹弗斯太太,還有什麼事?」我說。

  她一個勁兒地盯著我看,仍然沒開口。「要是沒有其他事情,你可以走了。去對廚子交代一下,午飯上熱菜,」我說。「這會兒我正忙呢。」

  「《本郡紀事報》為什麼打電話找您?」她問。

  「我怎麼知道?丹弗斯太太,」我說。

  「昨夜,弗裡思從克裡斯捎回消息,說是德溫特夫人的船找到了。這是真的嗎?」她一字一頓地問。

  「有這樣的傳聞?」我說。「我倒一點也沒聽說。」

  「克裡斯的港務長塞爾海軍上校昨天來過,對不對?」她又問。「羅伯特告訴我,是他把港務長引領進屋的。弗裡思說,在克裡斯有消息說那個下水檢查擱淺輪船的潛水員發現了德溫特夫人的沉船。」

  「也許是吧,」我說。「你最好等德溫特先生回來,問他本人。」

  「德溫特先生幹嗎一大早就起身?」她問。

  「那是德溫特先生自己的事情,」我答。

  她還是一個勁兒盯著我看。「弗裡思還說,大家都在傳,說是小船的艙裡有一具屍體,」她說。「為什麼艙裡會有屍體?德溫特夫人總愛獨個兒出海。」

  「問我是問不出個所以然的,丹弗斯太太,」我說。「我瞭解的情況決不比你更多。」

  「是嗎?」她慢騰騰地說,一面還是目不轉睛地打量著我。我轉過身去,把花瓶放回到窗邊的桌子上。

  「我這就去吩咐張羅午飯,」她說完後依然徘徊著不走。我不去理她,於是她只好走出屋去。

  我覺得她再也嚇不著我了。她的魔力已隨著呂蓓卡一起完蛋。如今,對於她的一言一行,我都不在乎,再也不會受其傷害。我明白,她是我的敵人。可這又有什麼關係?不過,要是讓她瞭解船艙裡那具屍體的真相,從此也成了邁克西姆的敵人,那會怎麼樣?我在一張椅子裡坐下,把剪刀放在桌子上。我不想再修剪玫瑰花了。邁克西姆究竟在幹什麼?《本郡紀事報》那記者幹嗎再一次打電話來?過去常有的那種噁心感覺又襲來了。我只好跑到窗口,探身向外張望。天熱得夠嗆。空中悶雷陣陣。園丁又開始刈草,我看見其中的一個推著刈機在草坡頂上來回走動。我不能再幹坐在晨室裡!我仍下剪刀和玫瑰花,走出屋子,來到平臺,開始踱步。傑斯珀啪噠啪噠跟著我打轉,不明白我怎麼不帶它去散步。我在平臺來回踱步不止。十一點半光景,弗裡思從屋子裡走出來找我。

  「德溫特先生請您聽電話,太太,」他說。

  我穿過藏書室,走進那一頭的小房間。拿起電話聽筒時,我雙手不住打顫。

  「是你嗎?」我聽得他說。「我是邁克西姆。我在辦事處給你打電話。我同弗蘭克在一起。」

  「什麼事?」我問。

  他沉吟片刻才回答說:「我同弗蘭克和朱利安上校一起一點鐘回家吃午飯。」

  「行,」我說。

  我等著他往下說。「他們設法把船撈起來了,」他說。「我剛從小河那兒回來。」

  「哦,」我說。

  「在場的有塞爾、朱利安上校和弗蘭克。還有一些其他人,」他說。我不知道他打電話這工夫弗蘭克是不是站在他身旁,也許正因為弗蘭克在場,他的口氣才這樣鎮靜,這樣疏遠而陌生。

  「就這樣吧,」他說。「等著我們。一點鐘前後准到。」

  我把電話聽筒放回原處。他什麼也沒說,對於剛才發生的事,我仍然一無所知。我向弗裡思交代清楚,吃中飯的不是兩人而是四人,過後就走回平臺。

  一個小時慢騰騰地拖遝著過去了,漫長得像是沒個盡頭。我上樓去換了件較薄的外衣,接著又下樓來,坐在客廳裡等他們回來。一點缺五分的時候,我聽見車道上響起汽車的聲音,接著又聽見大廳裡有人說話。我趕快對著鏡子攏一攏頭髮。我的臉色白得嚇人,於是我只好使勁掐自己的雙頰,弄出一點血色來,接著就站起身,等候他們走進屋來。邁克西姆第一個走進來,接著是弗蘭克,最後是朱利安上校。這人我見過,記得那夜舞會上他化裝成克倫威爾①,卸裝以後,此人瘦多了,又矮又小,完全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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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克倫威爾(1599—1658)、英國資產階級革命共和時期的攝政者。

  「您好,」他說,那腔調既平淡,又嚴肅,活像個大夫。

  「叫弗裡思端雪利酒來,」邁克西姆說。「我要去洗一洗。」

  「我也想洗一洗,」弗蘭克說。沒等我拉鈴,弗裡思已端著雪利酒送進屋來。朱利安上校一口酒也不喝;為了給自己壯膽,我倒是喝了好幾口,上校走到窗口,站在我身邊。

  「這事兒著實叫人苦惱,德溫特夫人,」他輕聲說。「我深切地為您和您丈夫感到難過。」

  「多謝您這麼說,」我一邊講,一邊又開始呷雪利酒。然後,我忙不迭把酒杯放口到桌上,生怕他看出我的手抖得多麼厲害。

  「事情之所以麻煩是因為您丈夫一年前去認領了那另一具女屍,」他說。

  「我不大明白您的意思,」我說。

  「這麼說來,您沒聽講今天早晨我們檢查的結果?」他間。

  「我只知道有一具屍體,是潛水員發現的,」我說。

  「不錯,」他說。然後,他微微回頭往大廳方向一瞥,又接著說,「我看肯定就是她的屍體,」他壓低了嗓門往下說:「我不能對您說詳盡的細節,但是證據確鑿,您丈夫和菲力浦醫生都認出是她。」

  他突然收住話頭,從我身邊走開。原來,邁克酉姆和弗蘭克又回到大廳來了。

  「午飯已準備就緒,進餐廳吃飯吧,」邁克西姆說。

  我帶頭步入餐廳,心頭沉重得像壓了塊大石頭,什麼感覺都沒有。朱利安上校坐在我右首,弗蘭克在左首。我不敢朝邁克西姆看一眼。弗裡思和羅伯特開始端上第一道菜。大家都在談論天氣。「我在《泰晤士報》上看到,昨天倫敦的氣溫大大超過八十度,」朱利安上校說。

  「真的?」我說。

  「真的。對那些沒法離開倫敦的人來說,一定夠嗆。」

  「是的,夠嗆,」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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