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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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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眼光又轉向寫字桌,望著那些隨時備用的信紙和吸墨紙台。我面前的鴿籠式文件架好像在盯著我看,那些上邊寫著「待覆信件」、「田莊」、「雜項」等字樣的標簽都在責備我為什麼閑坐著無所事事。以前曾坐在我這個位子上的女人可不像我這樣浪費時間,她伸手抓起內線電話的聽筒,幹脆利落、斬釘截鐵地發號施令,菜單上要是有哪一項不合她的意,她就提筆勾掉。她可不像我這樣只會說:「行啊,丹弗斯太太」,「當然啦,丹弗斯太太」。等打完電話,她開始寫信,五封,六封,七封,寫個沒完,用的就是那手我已熟悉的不同尋常的斜體字。她一張一張撕下光滑的白信紙。在每封私人信件底下,她簽上自己的名字:呂蓓卡。那個傾斜的R字母特別高大,相形之下,其他字母都顯得十分矮小。 我用手指敲擊著寫字桌面。文件架都已空空如也,沒有待複的信件,我也不知道有什麼待付的賬單。方才丹弗斯太太說,要是有什麼急件要付郵,可以打電話給羅伯特,由他叫人送郵局。過去呂蓓卡一定有許多急件要付郵,那些信不知道都寫給誰的。也許是給裁縫寫的吧:「那件白緞子衣服星期四一定得做好。」也許是寫給理髮師:「下星期五我要來做頭髮,下午三點叫安東尼先生等著我,我要洗髮、按摩、電燙成形、修指甲。」不,不會。這類信犯不著花費時間,她只要弗裡思接通倫敦,打個電話就行了。弗裡思會在電話裡告訴對方:「德溫特夫人要我通知您……」 我用手指敲擊著寫字桌面。我實在想不出需要給誰寫封信。只有范·霍珀夫人。此刻,在我自己的家裡,坐在自己的寫字桌前,我竟閑得發慌,只能給范·霍珀夫人這樣一個我極其厭惡而又永遠不會再見面的女人寫封信!想到這些,我覺得不免有些荒唐,真是莫大的諷刺! 我取了一張信紙,拿起一支筆桿細巧、筆尖鋥亮的鋼筆開始寫信:「親愛的范·霍珀夫人」。我寫寫停停,非常費力,在信上祝願她旅途愉快,但願她女兒身體比以前更好,但願紐約天氣晴朗和暖。我一面寫,一面生平第一次注意到自己的字跡竟如此歪歪扭扭,不成樣子,既沒有個性,也談不上風格,甚至不像出自受過教育的人之手。這筆跡只有一個二流學校的劣等生才寫得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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