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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利塔河畔摩斯特到索卡爾(10)


  後來又把十三先遣連的上等兵佩羅烏特卡關到他們這兒來了。昨天在營房裡盛傳要上火線的時候,佩羅烏特卡不見了,今天早上被巡邏兵在布魯克城的「白玫瑰」夜店裡找到他。他辯解說,想在出發之前觀賞一下哈拉赫伯爵在布魯克附近開辦的那座著名的暖花房,可是回來時迷了路,直到今天早上才精疲力盡走到「白玫瑰」(其實在跟「白玫瑰」裡的「玫瑰女郎」睡覺)

  局勢一直令人感到迷惑。是開拔?還是不開拔呢?帥克坐在十一先遣連連部的電話機旁邊聽了種種不同意見,有悲觀的,也有樂觀的。十二先遣連打電話來,說什麼他們辦公室裡有人聽說,要等他們訓練好移動目標的射擊,把feldmssigs chiessübung(不標準的德語:基礎射擊課程。)都訓練完才開拔。可是十三先遣連不同意這一樂觀的看法,他們在電話裡說:哈夫利克班長剛從城裡回來,他聽到一個鐵路職工說,車皮已經停在站上了。

  萬尼克從帥克手裡把話筒搶過來氣衝衝地嚷著說鐵路工人看見一頭老山羊,如今正在團部呆著。

  帥克打心眼裡喜歡守電話這門差事,不管誰來問他有什麼消息,他都一概回答說:他還沒有什麼準確消息可以奉告。

  他也以同樣的方法回答了盧卡什上尉的問話:

  「你們那兒有什麼消息?」

  「還沒有什麼準確消息可以奉告,長官。」

  「你這頭笨牛,把電話掛上。」

  隨後又來了好幾個電話,帥克好容易才連猜帶蒙把電話內容記下來。首先昨天夜裡,因為他沒把耳機掛上就睡了,來電話的人根本沒法向他口授記錄電話。這就是關於哪些人打了預防針。哪些人沒打的那個電話。

  其次,他接了一個遲到了的電話,是關於罐頭問題的。這個問題在昨天傍晚就已經解決了。

  再一次,有一個給本團所屬各營各連和各單位的記錄電話:

  旅部75692號記錄電話的抄件。旅字第172號命令。戰地炊事班所需各項食物按下列次序供應:1。肉;2。罐頭;3。新鮮蔬菜;4。乾菜;5。大米;6。通心粉;7。糝子;8。土豆。有兩項次序須更改:4。乾菜;5。新鮮蔬菜。

  帥克把這份電話記錄讀給軍需上士萬尼克聽時,萬尼克認真地宣佈:這種電話通知該扔到茅屎坑裡去。

  「這是軍部哪個蠢貨憑空想出來,就發給各師。各旅。各團了。」

  後來,帥克還接到一個記錄電話,對方口授得非常之快,帥克只能象記密電碼似地把它記下來。

  「In der Folge genauer erlaubt gewesen oder das selbst einem hingegen immerhin eingeholet werden.」(記錄得顛三倒四的德語:由於更加接近允許或者同樣與此相反然而只是趕上。)

  帥克對自己記下來的這些話感到驚奇,並且接連大聲讀了三遍。軍需上士萬尼克說:「全是瞎扯淡,胡說八道。鬼知道,說不定這是密碼記錄電話哩。我們連沒有密電碼本,這一份也可以扔掉。」

  「我也是這麼想,我要是向上尉先生報告說:「In der Folge genauer erlaubt gewesen oder das selbst einem hingegen immerhin eingeholt werden(記錄得顛三倒四的德語:由於更加接近允許或者同樣與此相反然而只是趕上。),他准會氣瘋。」

  「有的人可真是惹不起,」帥克接著說,又開始回憶往事。「有一次,我從維索昌尼坐電車到布拉格,在利布尼有一位諾沃特尼先生上了我們坐的這趟車。我剛一認出他來,便走到車廂入口的平臺上去與他攀談,說我們都是德拉約夫地方的人。可他對我嚷嚷,要我別糾纏他,說他根本不認識我。我開始對他解釋說,我小時候,常跟我媽到他那兒去玩,我媽叫安東尼婭,我爸叫普羅科普,在莊園當過管家。可是他不聽,還是不承認我們是熟人。於是我又跟他把情況擺得更詳細些,說在德拉約夫有兩個姓諾沃特尼的。一個叫東達,一個叫約瑟夫。我說他就是那個叫約瑟夫的,我還說特拉約夫的人給我來信說,約瑟夫的老婆抱怨他喝酒時,他就一槍把老婆打死了。他一聽,舉手就來打我,我閃開了,他把售票員前面的一塊大玻璃打碎了。這下好,讓我們下車,上警察所去,到了那裡才知道他為什麼火氣那麼大,因為他根本不叫約瑟夫。諾沃特尼,而叫愛杜阿德。杜布拉瓦,美國蒙哥馬利人,是來這兒探親的。」

  一陣電話鈴聲把他的講話打斷了,機槍班的一個嘶啞的聲音又在打聽是不是快開拔了。說上校先生早上召開會議就為的這個。

  士官生比勒臉色蒼白地跑了進來。這是連裡最笨的笨蛋。在志願兵軍校受訓時他就以賣弄知識出了名。

  他招手把萬尼克叫到過道上去談了好半天。

  萬尼克回來時,輕蔑地笑了笑。

  「這也是頭笨驢!」他對帥克說,「在我們先遣連裡,這樣的寶貝真不少!他也參加了會議。散會之後,上尉先生命令所有的排長認真檢查一次槍支。他便來問我,要不要把日拉貝克綁起來,因為他用煤油擦槍。」

  萬尼克生氣地說:

  「他知道快要上火線了,連這些混帳事兒也拿來問我。昨天上尉先生下令給他的勤務兵松了綁,這就對嘛。我對這小子說,別拿士兵當畜生整。」

  「既然您談到勤務兵,」帥克說,「我倒想問問:您是不是給上尉找到了一個?」

  「你操什麼閒心,」萬尼克回答說,「時間還有的是。再說,我想上尉先生對巴倫也會習慣的。他現在只是偶爾偷點吃的,以後上了戰場,就不會再這樣了。在前方,無論誰都不會有啥吃的。要是我說讓巴倫留下,上尉先生拿我也沒辦法。這是我的事兒,上尉先生管不了這麼寬。你只管別著忙!」

  萬尼克又往自己床上一躺,說:「帥克,給我講點軍隊生活中的笑話吧!」

  「好倒是好,」帥克說,「就怕又有人來電話。」

  「那你把線截斷,帥克,把導線螺絲扭下來,要不把聽筒拿下來。」

  「好吧!」帥克說,拿下了聽筒。「我跟您說一件跟我們處的局面相似的事兒吧。不過那時候不是真正打仗,只是軍事演習。那時候也是跟今天一樣這麼亂糟糟的。也是誰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走出兵營。有一個跟我一塊兒當兵的,他叫西茨,波爾熱奇人,是個好小夥子,只是信教信得厲害,而且膽子很小。他把演習想得很可怕。說當兵的大都得渴死,說衛生隊就象撿落地水果似地收他們的屍。所以他把備用的水都喝了。當我們走出營房去演習,來到姆尼舍克時,他說:『弟兄們,我受不了啦,只有上帝能救我的命!後來,我們來到霍舍維采,在那兒呆了兩天,因為這中間發生了點兒誤會:我們推進得太快,快得能和我們兩側的團隊一塊兒把整個『敵軍,參謀部都俘虜過來。結果出了個大洋相。因為原定我軍該輸,』敵軍,該贏,因為敵方有一個又瘦又難看。衣服又穿得很壞的大公(奧地利帝國在一四五三至一九一八年間的歷代太子,均稱大公。)。西茨幹了這麼檔子事:我們宿營時,他收拾好,跑到霍舍維采城外一個村子裡買東西去了,到晌午才回營房。那天天氣很熱,他又喝了許多酒,走著走著,他突然看見路旁有一根柱子,柱子上有個盒子,在裝著玻璃門的盒子裡有一尊聖徒楊。涅波摩茨基的小小的塑像。他對著塑像禱告了一番,然後念叨道:『瞧,你大概熱壞了吧?要是能讓你喝兩杯也好一點兒啊。你在這太陽底下曬著。准得老出汗吧?,他搖晃了幾下軍用水壺,喝了個夠,然後說,』我還給你留了一口,聖徒。可是當他發現自己已經把酒喝得一乾二淨,一點兒也沒給聖徒留下時,簡直嚇了一大跳。『天哪!他說,』聖徒楊。涅波摩茨基,請你寬恕我,我想法給你補上。我要把你帶到營房去,讓你喝得連腿都站不穩。』好心的西茨出於對聖徒的憐憫,砸碎了玻璃,把聖徒塑像取了出來,塞在軍便服裡面,帶到了營房。後來又帶著它在草墊子上睡覺。行軍時,他行它擱在牛皮背囊裡,帶在身邊打起撲克來他也很走運。我們紮營到哪裡,他就贏到哪裡。等我們到了普拉亨斯科,在德拉赫尼采宿營後,他卻輸了個精光。我們第二天早上出發時,看見那聖徒楊。涅波摩茨基就給吊在路邊的梨樹上了。這就是我要給您講的一件趣事,現在我得把耳機掛上了。」

  當軍營的寧靜和諧被打破之後,電話機又象神經病似地活躍起來。

  這時,盧卡什上尉正在他的房裡研究團部送來的密碼電文,研究有關密碼譯法的指示,同時也研究關於先遣營開往加里西亞前線應採取的路線的密令:

  7217—1238—475—2121—35……莫雄。(匈牙利西部的一個城市,在從利塔河上的布魯克城往南去的鐵路線上。)

  8922—375—728……拉布。(布達佩斯東的一個火車站。)

  4432—1238—7217—35—8922—35……科馬爾諾。(在今捷克境內。)

  7282—9299—310—375—788—298—475—7979……布達佩斯。

  盧卡什上尉一面猜著這些字碼,一面歎著氣說:「Der Teu-del soll das buserieren.」(德語:「隨它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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