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鋼鐵是怎樣煉成的 | 上頁 下頁
第四章(3)


  保爾懷著沉重的心情離開了心愛的工廠。他拄著手杖,忍著劇烈的疼痛,慢慢地挪動著腳步。母親曾經多次來信叫他回家去看看,現在他想起了老太太,想起了她在送別時說的話:「總要等你們生病了,受傷了,我才能見到你們。」

  他到省委會領來兩份組織關係證明書,一份是共青團的,一份是黨的,卷在一起。為了不引起更多的痛苦,他幾乎沒有同任何人告別,就動身到母親那裡去了。一連兩個星期,母親又用草藥熏,又按摩,醫治他那兩條腫腿。一個月以後,他走路已經不用手杖了。他內心充滿了喜悅,黃昏又變為黎明。

  列車把他送到了省城。三天以後,組織部給他開了一份介紹信到省軍務部,由軍務部分配他去擔任地方武裝的政治工作。

  又過了一星期,他來到了這個冰天雪地的小鎮,擔任第二軍訓營的政委。共青團專區委員會又交給他一項任務,要他把分散的共青團員組織起來,在這個新區建立團組織。瞧,生活就是這樣不斷變化的。

  外面很熱。一支櫻桃樹枝從敞開的窗戶外窺視著執委會主席的辦公室。執委會對面是一座哥特式的波蘭天主教教堂,太陽照得鐘樓上的鍍金十字架閃閃發亮。窗前小花園裡,執委會看門人的妻子飼養的一群小鵝正在活潑地找尋食物,它們跟周圍的小草一樣,蔥綠色,毛茸茸的,十分可愛。

  執委會主席讀完剛接到的緊急電報。他的臉上掠過一道陰影。他把骨節粗大的手指插進蓬鬆的鬈髮裡,停住不動了。

  別列茲多夫執委會主席尼古拉·尼古拉耶維奇·利西岑今年才二十四歲,這一點,黨內外同志都不知道。他魁梧,有力,為人嚴肅,有時候甚至很嚴厲,看上去足有三十五歲。他的身體結實,粗壯的脖子上長著一個大腦袋,深棕色的眼睛銳利而嚴峻,下頜的線條清晰有力。他穿著藍馬褲、「見過世面的」灰軍裝,左胸口袋上戴著一枚紅旗勳章。

  十月革命前,利西岑在圖拉兵工廠「指揮」旋床。他的祖父、父親和他自己,幾乎都是從童年時代起,就在這個工廠裡切鐵、削鐵。

  可是有一年的一個秋夜,利西岑這個一直只管製造武器的工人,第一次拿起了武器,他從此就投身到大風暴中來了。

  革命和黨不斷地把他投入一場又一場火熱的鬥爭。這個圖拉的軍械匠走過了光榮的戰鬥道路,從一個普通的紅軍戰士成長為團的指揮員和政委。

  戰火和炮聲已經成為過去。現在,利西岑調到這個邊境地區工作,生活過得很安寧。他常常工作到深夜,研究有關農作物收穫情況的綜合報告,而現在這份急電使他一瞬間仿佛又回到了戰場。電文很簡略,是這樣的:絕密。別列茲多夫執委會主席利西岑。

  近發現波蘭頻繁派遣大批匪徒越境,似擬騷擾邊境地區。

  希採取防範措施。財務科現款及貴重物品宜轉移至專區,勿滯留稅款。

  從辦公室的窗戶裡,利西岑可以看見每一個走進區執委會的人。他看見保爾走上了臺階。不一會兒,傳來了敲門聲。

  「坐下吧,咱們談談。」利西岑握著保爾的手說。

  整整一小時,執委會主席沒有接見別的人。

  保爾走出辦公室的時候,已經是正午了。利西岑的小妹妹妞拉從花園裡跑了出來。保爾管她叫小阿妞。這個小姑娘平時總是羞答答的,嚴肅得跟她的年齡完全不相稱,但是一遇見保爾,就親切地微笑著。這一回,她也是用小孩子的方式笨拙地跟保爾握了握手,一面把一綹短髮從前額上甩開。

  「我哥哥那兒沒人了吧?我嫂子等他回去吃午飯,等了好一會兒了。」妞拉說。

  「小阿妞,去找他吧,屋裡就他一個人。」

  第二天,離天亮還早,三輛大車套著肥壯的馬匹,到了執委會門前。車上的人低聲地交談著。從財務科搬出來幾隻封口的麻袋,裝上了車。幾分鐘後,公路上響起了車輪滾動的聲音。保爾帶領一隊人在大車周圍護衛。他們安全地到達了離小鎮四十公里(其中有二十五公里是森林)的專區中心,把貴重物品轉移到了專區財務處的保險櫃裡。幾天以後,有一個騎兵從邊界向別列茲多夫疾馳而來。鎮上那些好看熱鬧的人都困惑不解地盯著這個騎兵和他那匹跑得滿身是汗的馬。

  到了執委會門口,騎兵撲通一聲跳下馬來,他一隻手扶著軍刀,踏著笨重的馬靴,咚咚地跑上了臺階。利西岑皺著眉頭,接過他送來的公文,拆開來,在封袋上簽了字。那個邊防軍人沒容馬緩口氣,又躍上馬鞍,立即沿原路跑回去了。

  除了剛讀過公文的執委會主席,誰也不知道它的內容。但是鎮上的小市民嗅覺挺靈敏。當地的小商販,三個人裡面一定有兩個是要搞點走私活動的,常幹這種行當,使他們憑著本能就能預測到危險的臨近。

  人行道上有兩個人急急忙忙向軍訓營營部走去。其中一個是保爾。當地居民全認識他:他總是帶著槍。另外一個是區黨委書記特羅菲莫夫,今天連他也紮起了武裝帶,別上了轉輪手槍——這可就不妙了。

  過了幾分鐘,營部裡跑出來十五個人,手裡端著上好刺刀的步槍,奔向十字路口的磨坊。其餘的党團員也在黨委會裡武裝起來。執委會主席戴著哥薩克羊皮帽,腰間照例掛著他的毛瑟槍,騎馬跑了過去。顯然是出了什麼不尋常的事情,無論是廣場,還是偏僻的小巷,一下子全都變得死一般的寂靜——一個人也看不見了。轉眼間,小鋪的門都掛上了中世紀的大鎖,護窗板也都關上了。只有那些無所畏懼的母雞和熱得懶洋洋的豬,還在垃圾堆上起勁地找東西吃。

  在鎮邊的幾個園子裡設下了埋伏。再往前就是田野,公路筆直,可以看出去很遠。

  利西岑收到的情報很簡短:昨夜騎匪一股約百餘人,攜輕機槍兩挺,經交鋒後,于波杜布齊地區竄入蘇維埃國境。希即採取措施。匪徒于斯拉武塔林區消失。本日將有百名哥薩克紅騎兵經別列茲多夫追擊匪徒,特預先告知,切勿誤會。

  邊防軍獨立營營長加夫裡洛夫一小時以後,在通往別列茲多夫鎮的大路上出現了一個騎馬的人,在他身後一公里是一隊騎兵。保爾聚精會神地注視著前方。騎馬的人小心地走近了,但是並沒有發現園子裡有埋伏。這是紅軍哥薩克第七團的一名青年戰士,做偵察工作還是個新手。園子裡的人一下跳到路上,把他包圍起來。他看見他們軍便服上都佩戴著青年共產國際的徽章,不好意思地笑了。經過簡短交談,他又撥轉馬頭,迎著行進中的騎兵隊伍跑去。崗哨把紅軍哥薩克騎兵隊放過去,又重新在那幾個園子裡埋伏下來。

  幾個動盪不安的日子過去了。利西岑接到通報說,匪徒企圖進行破壞活動,未能得逞,在紅軍騎兵的追擊下,已被迫倉皇逃出國境線。

  這裡的布爾什維克組織人數很少,全區才十九個人,他們正加緊進行蘇維埃的建設工作。剛剛組建成的新區,一切都得從頭做起。這一帶是邊境地區,他們時刻都得保持高度警惕。

  改選蘇維埃、剿匪、開展文化活動、緝私、加強部隊裡的黨團工作——所有這些,使利西岑、特羅菲莫夫、保爾和團結在他們周圍的為數不多的積極分子,常常從清晨一直忙到深夜。

  白天,保爾一跳下馬,就走向辦公桌;離開辦公桌,就到訓練新兵的廣場上去;又要去俱樂部,又要去學校,還得參加兩三個會議。夜裡,他又騎上馬,挎上毛瑟槍,厲聲喝問:「站住!什麼人?」還監聽越境走私的馬車的轆轆聲——第二軍訓營政委的白天和大多數夜晚就是這樣度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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