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鋼鐵是怎樣煉成的 | 上頁 下頁
第四章(2)


  臨走時,他又嚴肅地提醒戰士:「您儘量少跟他們並排走。」

  當兩匹馬在邊界和別列茲多夫鎮之間的大路上小跑的時候,營長說:「在邊境上隨時都得瞪大眼睛。稍一疏忽,就要後悔。幹我們這一行不能睡大覺。白天越境不那麼容易,一到夜裡,就要十分警惕。柯察金同志,您想想看,我負責的地段有四個村子是跨界的。這兒的工作更困難。無論你布上多少哨兵,一到誰家辦喜事或者逢年過節,所有的親戚就都越過邊界,聚在一起。這有什麼難的——兩邊的房子才隔二十步遠,那條小河溝連母雞也能蹚過去。走私的事也是免不了的。當然,這都是小事情。也就是一個老太婆偷偷帶過來兩瓶四十度波蘭香露酒這一類的事,但是也有不少大走私犯,他們的資本和規模是很大的。你知道波蘭人都幹些什麼嗎?他們在靠近邊界的所有村子裡都開設了百貨商店:你要買什麼,應有盡有。

  顯然,這些商店決不是給他們那些貧苦農民開的。」

  保爾蠻有興趣地聽營長講著。邊防線上的生活很像是不間斷的偵察工作。

  「加夫裡洛夫同志,事情只限於走私嗎?」

  營長悶悶不樂地回答說:「你這可問到點子上了!……」

  別列茲多夫是一座小鎮。這個偏僻的角落從前是指定准許猶太人居住的。二三百座小破房子亂七八糟地擠在一起。有一個挺大的集市廣場,市場中心是二十來家小店鋪。廣場上到處是污泥和糞便。小鎮周圍是農民的住宅。在猶太人聚居的地區,有一座古老的猶太教堂,坐落在通往屠宰場的路旁。

  這座破舊的建築物,如今已呈現出一片淒涼景象。每到禮拜六,雖然還不至於冷落到門可羅雀的地步,但是光景畢竟不如從前,祭司的生活也完全不像他所希望的那樣了。看來一九一七年發生的事情的確非常不妙,因為甚至在這個窮鄉僻壤,青年人對祭司也沒有起碼的尊敬了。不錯,那些老年人還沒有「破戒」,可是有那麼多小孩已經吃起褻瀆神明的豬肉香腸來了!呸,連想一想都怪噁心的!一頭豬正起勁地拱著糞堆找吃的,氣得祭司博魯赫走上去踹了它一腳。還有,別列茲多夫成了區的中心,這也叫祭司老大不高興。鬼知道從哪兒跑來這麼多共產黨員,他們越鬧越凶,一天比一天讓人不痛快。昨天,他看見神甫家的大門上又掛出了一塊新牌子:烏克蘭共產主義青年團別列茲多夫區委員會這塊牌子決不是什麼好兆頭。祭司邊走邊想心事,不知不覺到了他的教堂跟前,沒想到教堂門上竟貼出了一張小小的佈告,上面寫著:今日在俱樂部召開勞動青年群眾大會。蘇維埃執委會主席利西岑和區團委代理書記柯察金同志做報告。會後由九年制學校學生演出歌舞。

  祭司發瘋似的把佈告從門上撕下來。

  「哼,真的幹起來啦!」

  神甫家的大花園從兩面合抱著鎮上的正教小教堂,花園裡有一座寬敞的老式房子。空蕩蕩的房間裡散發著黴味,從前神甫和他的妻子就住在這裡,他們像這房子一樣老朽而且空虛,彼此早就嫌棄了。新主人一搬進這所房子,空虛寂寞就一掃而光。那間大客廳,虔誠的主人過去只是在宗教節日裡才用來接待客人,現在卻經常擠得滿滿的。神甫的府第成了別列茲多夫區黨委會的所在地。進前門往右拐有一個小房間,門上寫著幾個粉筆字:「共青團區委會」。保爾每天在這裡花去他的一部分時間,他除了擔任第二軍訓營的政委以外,還兼任剛成立的共青團區委會的代理書記。

  自從他們在安娜那裡為奧庫涅夫結婚舉行慶祝晚會以來,到現在已經過去八個月了,但是想起來就好像是不久以前的事。保爾把一大堆公文推到一旁,靠在椅背上沉思起來……

  房子裡靜悄悄的。夜深了,黨委會的人都走了。區黨委書記特羅菲莫夫剛才也走了,他是最後一個離開的。現在房子裡只剩下保爾一個人。窗戶上滿是寒氣凝成的奇異的霜花。

  桌上擺著一盞煤油燈,爐子燒得很旺。保爾回想起不久以前的事情。八月間,鐵路工廠團委委派他為團組織的負責人,隨同搶修列車到葉卡捷琳諾斯拉夫去。直到深秋,這一百五十人的搶修隊從一個車站到另一個車站,醫治戰爭造成的創傷,清除毀壞的車輛。他們還經過錫涅利尼科沃到波洛吉這一段路線。這一帶從前是馬赫諾匪幫猖獗的地方,到處都有破壞和劫掠的痕跡。在古利亞伊——波列,他們花費一個星期的時間修復了石頭築成的水塔,用鐵皮修補好炸壞的貯水箱。保爾是個電工,並不懂鉗工技術,也沒有幹過這種活,但是他親手用扳手擰緊的鏽螺絲帽就不止上千個。

  秋末冬初,列車把他們送回了工廠,大家歡迎這一百五十人返回車間……

  在安娜房間裡又常常可以看到保爾了。他額上的那條皺紋舒展開了,還時常可以聽到他那富有感染力的笑聲。

  滿身油污的弟兄們又可以在小組會上聽到他講過去的鬥爭故事了。他講敢於造反的、被奴役的、衣衫襤褸的俄羅斯農民怎樣試圖推翻沙皇的寶座,講斯捷潘·拉辛[拉辛(1671年卒),1667—1671年俄國農民起義領袖。——譯者]和布加喬夫[布加喬夫(約1742—1775),1773—1775年俄國最大一次農民起義領袖。——譯者]的起義。

  有一天晚上,安娜那裡又聚集了許多年輕人,保爾出人意外地戒掉了一種多年養成的不良嗜好。他幾乎從小就抽煙,那天他卻斬釘截鐵地宣佈:「我決不再抽煙了。」

  這件事發生得很突然。開頭有人說,習慣比人厲害,養成了就改不掉,抽煙就是個例子。這話引起了爭論。保爾並沒有參加爭論,可是塔莉亞硬把他捲進來,要他談談自己的看法。他怎麼想的,就怎麼說了:「人應該支配習慣,而決不能讓習慣支配人。不然的話,豈不要得出十分荒唐的結論嗎?」

  茨韋塔耶夫在角落裡喊了起來:「話倒說得挺漂亮。柯察金就愛唱高調。要是戳穿他的牛皮,會怎麼樣呢?他本人抽不抽煙?抽。他知不知道抽煙沒什麼好處?也知道。那就戒掉吧——又沒那麼大能耐。前不久他還在小組會上『宣傳文明』呢。」說到這裡,茨韋塔耶夫改變了腔調,冷嘲熱諷地問:「讓他回答大家,他還罵不罵人?

  凡是認識柯察金的人都會說:罵是罵得少了,可是罵起來實在厲害。真是傳教容易當聖徒難哪。」

  接著是一陣沉默。茨韋塔耶夫這種挖苦人的腔調使大家很不愉快。保爾沒有馬上回答。他從嘴上慢慢拿下煙捲,揉碎了,然後輕聲說:「我決不再抽煙了。」

  沉默了一會兒,他又補充說:「這主要是為我自己,也多少是為了茨韋塔耶夫。要是一個人不能改掉壞習慣,那他就毫無價值。我還有個罵人的壞毛病。同志們,這個可恥的毛病我還沒有完全克服掉,不過就連茨韋塔耶夫也承認很少聽見我罵人了。話是容易脫口就說出來的,比不得抽煙,所以現在我還不能說這個毛病不會再犯了。但是我一定要把罵人的缺點也徹底克服掉。」

  入冬以前流放下來的大量木排壅塞在河裡。秋水氾濫,有些木排被沖散了,順著河水往下漂去,眼看這些木頭就要損失掉。於是索洛緬卡區又派出自己的共青團員去搶救這批珍貴的木材。

  保爾當時正患重感冒,他不願意落在大家後面,竭力瞞著同志們去參加勞動。一個星期以後,當碼頭兩岸的木頭已經堆積如山的時候,冰冷的河水和秋天的潮濕誘發了潛伏在他血液裡的敵人——他發高燒了。一連兩個星期,急性風濕病折磨著他的身體,他從醫院回到工廠以後,只能「趴」在工作臺上幹活了。工長見了直搖頭。過了幾天,一個毫無偏見的委員會認定他已經喪失了勞動能力,於是讓他退職,並給了他領取撫恤金的權利,但是他生氣地拒絕領撫恤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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