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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5)


  「不會錯的。他的相貌我記得很清楚。」

  「那您怎麼不向警備司令告發呢?」

  莉莎氣憤地說:「您以為我能幹出這種卑鄙的事情來嗎?」

  「怎麼是卑鄙呢?告發一個襲擊押送兵的人,您認為就是卑鄙?」

  「那麼照您說倒是高尚的了?您把他們幹的那些事都忘記了?您難道不知道學校裡有多少猶太孤兒?您還讓我去告發柯察金?謝謝您,我可真沒想到。」

  維克托想不到她會這樣回答。他並不打算同莉莎爭吵,所以就儘量把話題岔開。

  「您別生氣,莉莎,我是說著玩的。我不知道您竟會這樣認真。」

  「您這個玩笑開得可不怎麼好。」莉莎冷冷地說。

  在莉莎家門口分手的時候,維克托問:「莉莎,您明天來嗎?

  他得到的是一句模棱兩可的回答:「再說吧。」

  在回城的路上,維克托心裡思量著:「好嘛,小姐,您盡可以認為這是卑鄙的,我可有我的看法。當然嘍,誰放跑了誰,跟我都不相干。」

  他,列辛斯基,一個波蘭的世襲貴族,對衝突的雙方都十分厭惡。反正波蘭軍隊很快就要開來。到了那個時候,一定會建立一個真正的政權——正牌的波蘭貴族政權,眼下,既然有幹掉柯察金這個壞蛋的好機會,當然也不必錯過。他們會馬上把他的腦袋揪下來的。

  維克托一家只有他一個人留在這座小城裡。他寄居在姨母家,他的姨父是糖廠的副經理。維克托的父親西吉茲蒙德·列辛斯基在華沙身居要職,母親和涅莉早就跟著父親到華沙去了。

  維克托來到警備司令部,走進了敞開的大門。

  過了一會兒,他領著四名佩特留拉匪兵向柯察金家走去。

  他指著那個有燈光的窗戶,低聲說:「就是這兒。」然後,轉身問他身旁的哥薩克少尉:「我可以走了嗎?」

  「您請便吧,我們自己能對付。謝謝您幫忙。」

  維克托急忙邁開大步,順人行道走了。

  保爾背上又挨了一拳,被推進了一間黑屋子,伸出的兩手撞在牆壁上。他摸來摸去,摸到一個木板床似的東西,坐了下來。他受盡了折磨和毒打,心情十分沉重。

  保爾完全沒有想到會被捕。「佩特留拉匪徒怎麼會知道的呢?壓根兒沒人看見我呀!現在該怎麼辦呢?朱赫來在哪兒呢?」

  保爾是在克利姆卡家同水兵朱赫來分手的。他又去看了謝廖沙,朱赫來就留在克利姆卡家,好等天黑混出城去。

  「幸虧我把手槍藏到老鴰窩裡去了,」保爾想。「要是讓他們翻到,我就沒命了。但是,他們怎麼知道是我呢?」這個問題叫他傷透了腦筋,就是找不到答案。

  佩特留拉匪徒並沒有從柯察金家裡翻到什麼有用的東西。衣服和手風琴被哥哥拿到鄉下去了。媽媽也帶走了她的小箱子。匪兵們翻遍各個角落,撈到的東西卻少得可憐。

  然而,從家裡到司令部這一路上的遭遇,保爾卻是永遠忘不了的。漆黑的夜,伸手不見五指。天空佈滿了烏雲。匪兵們推搡他,從背後或兩側對他不停地拳打腳踢,毫不留情。

  保爾昏昏沉沉地木然向前走著。

  門外有人在談話。司令部的警衛就住在外間屋。屋門下邊透進一條明亮的光線。保爾站起身來,扶著牆壁,摸索著在屋裡走了一圈。在板床對面,他摸到了一個窗戶,上面安著結實的參差不齊的鐵欄杆。用手搖了一下——紋絲不動。看樣子這裡以前是個倉庫。

  他又摸到門口,停下來聽了聽動靜。然後,輕輕地推了一下門把手。門討厭地吱呀了一聲。

  「媽的,真活見鬼!」保爾罵了一句。

  從打開的門縫裡,他看見床沿上有兩隻腳,十個腳趾叉開著,皮膚很粗糙。他又輕輕地推了一下門把手,門又毫不留情地尖叫起來。一個睡眼惺忪、頭髮蓬亂的傢伙從床上坐了起來。他用五個手指頭惡狠狠地撓著生滿蝨子的腦袋,懶洋洋地扯著單調的嗓音破口大駡起來。罵過一通之後,摸了一下放在床頭的步槍,有氣無力地吆喝說:「把門關上!再往外瞧,就打死你……」

  保爾掩上門,外面房間裡響起了一陣狂笑聲。

  這一夜保爾翻來覆去想了許多。他柯察金第一次參加鬥爭,就這麼不順利,剛剛邁出第一步,就像老鼠一樣讓人家捉住,關在籠子裡了。

  他坐在那裡,心神不寧地打起瞌睡來。這時候,母親的形象在腦海中浮現出來:她面孔瘦削,滿臉皺紋,那雙眼睛是多麼熟悉,多麼慈祥啊!他想:「幸虧媽不在家,少受點罪。」

  從窗口透進來的光線照在地上,映出一個灰色的方塊。

  黑暗在逐漸退卻。黎明已經臨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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