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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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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爾從板棚出來,朝車站走去。口袋裡裝著那支沉甸甸的手槍,他心裡有些緊張。 在車站上也沒有打聽到朱赫來的下落。回來的路上,剛好經過林務官家那熟悉的花園,他放慢了腳步,懷著連自己也不明白的希望,瞧著房子的窗戶。但是花園裡和房子裡都沒有人。走過去之後,他又回頭朝花園的小徑看了一眼。只見遍地都是去年的枯葉,整個花園顯得十分荒涼。顯然,那位愛護花草的主人已經好久沒有侍弄過這座花園了。古老的大房子,冷落而又空蕩的景象,更增添了保爾的愁思。 他和冬妮亞最後一次拌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厲害。這是一個月以前突然發生的事。 保爾兩手深深插在衣袋裡,漫步朝城裡走去,一面回憶著他和冬妮亞爭吵的經過。 那天,他和冬妮亞偶然在路上相遇。冬妮亞邀他到家裡去玩。 「我爸和我媽就要到博利尚斯基家去參加命名禮。只有我一個人在家。保夫魯沙,你來吧,咱們一起讀列奧尼德·安德列耶夫[列·安德列耶夫(1871—1919),俄國作家。——譯者]的《薩什卡·日古廖夫》。這本小說很有意思。我已經看過了,可是非常願意和你一起再讀一遍。晚上你來,咱們一定可以過得很愉快。你來嗎?」 一頂小白帽緊緊扣住她那濃密的栗色頭髮,帽子下面那雙大眼睛期待地望著保爾。 「我一定來。」 他們分手了。 保爾急忙去上班。一想到他要和冬妮亞在一起度過整整一個晚上,爐火都顯得分外明亮,木柴的劈啪聲也似乎格外歡暢。 當天黃昏,冬妮亞聽到他的敲門聲,親自跑來打開寬大的正門。她有點抱歉地說:「我來了幾個客人。保夫魯沙,我沒想到他們會來,不過你可不許走。」 保爾轉身想走,但是冬妮亞拉住他的袖子,說:「進來吧。讓他們跟你認識認識,也有好處。」說著,就用一隻手挽著他,穿過飯廳,把他帶到自己的住室。 一進屋,她就微笑著對在座的幾個年輕人說:「你們不認識吧?這是我的朋友保爾·柯察金。」 房間裡的小桌子周圍坐著三個人:一個是莉莎·蘇哈裡科,她是個漂亮的中學生,膚色微黑,生著一張任性的小嘴,梳著風流的髮式;另一個是保爾沒有見過的青年,他穿著整潔的黑外衣,細高個子,油光光的頭髮梳得服服帖帖的,一雙灰眼睛現出寂寞憂鬱的神情;第三個坐在他們兩個人中間,穿著非常時髦的中學制服,他就是維克托·列辛斯基。冬妮亞推開門的時候,保爾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 維克托也立刻認出了保爾,他詫異地揚起尖細的眉毛。 保爾在門口一聲不響地站了幾秒鐘,用充滿敵意的眼光盯著維克托。冬妮亞急於打破這種令人難堪的僵局,一邊請保爾進屋,一邊對莉莎說:「來,給你介紹一下。」 莉莎好奇地打量著保爾,欠了欠身子。 保爾一個急轉身,大步穿過半明半暗的飯廳,朝大門走去。冬妮亞一直追到臺階上才趕上他。她兩手抓住保爾的肩膀,激動地說:「你為什麼要走呢?我是有意叫他們跟你見見面的。」 但是保爾把她的手從肩上推開,不客氣地說:「用不著拿我在這些廢物跟前展覽。我跟這幫傢伙坐不到一塊。也許你覺得他們可愛,我可是恨他們。我不知道他們是你的朋友,早知道這樣,我是決不會來的。」 冬妮亞壓住心頭的火氣,打斷他的話頭說:「誰給你的權利這樣對我說話?我可是從來沒問過你,你跟誰交朋友,誰常到你家去。」 保爾走下臺階,進入花園。一邊走,一邊斬釘截鐵地說:「那就讓他們來好了,我反正是不來了。」說完,就朝柵欄門跑去。 從那以後,他再沒有見到冬妮亞。在發生虐猶暴行期間,保爾和電工一道忙著在發電廠藏匿猶太人家屬,把這次口角忘掉了。但是今天,他卻又很想見到冬妮亞。 朱赫來失蹤了,家裡等待著保爾的是孤獨寂寞,一想到這裡,他的心情就特別沉重。春天化凍以後,公路上的泥濘還沒有全幹,車轍裡滿是褐色的泥漿。整個公路像一條灰色的帶子,拐到右邊去了。 緊挨著路邊有一座難看的房子,牆皮已經剝落,像長滿疥癬一樣。公路拐過這所房子,分成了兩股岔道。 公路十字路口上有一個廢棄的售貨亭,門板已經毀壞,「出售礦泉水」的招牌倒掛著。就在這個破售貨亭旁邊,維克托正在同莉莎告別。 他久久握著莉莎的手,情意纏綿地看著她的眼睛,問:「您來嗎?您不會騙我吧?」 莉莎賣弄風情地回答:「來,我一定來。您等我好了。」 臨別的時候,莉莎那雙懶洋洋的脈脈含情的棕色眼睛又對他微笑了一下。 莉莎剛走出十來步,就看見兩個人從拐角後面走出來,上了大路。走在前面的是一個矮壯的、寬肩膀的工人,他敞著上衣,露出裡面的水手衫,黑色的帽子低低地壓住前額,一隻眼睛又青又腫。 這個工人穿著一雙短筒黃皮靴,腿略微有點彎屈,堅定地朝前走著。 在他後面約三步遠,是一個穿灰軍裝的佩特留拉匪兵,腰帶上掛著兩盒子彈,刺刀尖幾乎抵著前面那個人的後背。 毛茸茸的皮帽下面,一雙眯縫著的眼睛警惕地盯著被捕者的後腦勺。他那給馬合煙熏黃了的鬍子朝兩邊翹著。 莉莎稍微放慢了腳步,走到公路的另一邊。這時,保爾在她的後面也走上了公路。 當他向右轉,往家走的時候,也發現了這兩個人。 他馬上認出了走在前面的是朱赫來。他的兩隻腳像在地上生了根一樣,再也挪不動了。 「怪不得他沒回家呢!」 朱赫來越走越近了。保爾的心猛烈地跳動著。各種想法一個接一個地湧上心頭,簡直理不出個頭緒來。時間太緊迫了,一時拿不定主意。只有一點是清楚的:朱赫來這下子完了! 他瞧著他們走過來,心裡亂騰騰的,不知道怎樣辦才好。 「怎麼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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