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鋼鐵是怎樣煉成的 | 上頁 下頁
二二


  城裡有個傳聞不脛而走,說燒殺擄掠猶太人的事不久就要發生。消息也傳到了肮髒的猶太居民區。那裡是一些歪歪扭扭、又矮又窄的破房子,對對付付地修建在高高的河岸上。

  猶太貧民擁擠不堪地住在這些勉強可以稱做房屋的盒子裡。

  謝廖沙在印刷廠做工已經一年多了。廠裡的排字工人和其他工人全是猶太人。謝廖沙同他們處得很好,親如一家。他們同心協力,團結在一起,共同對付那個傲慢的大肚子老闆勃柳姆斯坦。印刷工人同老闆不斷地進行鬥爭。老闆總是拼命想多榨取一些利潤,少支付一些工資。就因為這個,工人們多次罷工,印刷廠一停工就是兩三個星期。廠裡有十四名工人,謝廖沙最年輕,但是搖起印刷機來,一氣也要幹十二個小時。

  今天,謝廖沙發現工人們情緒不安。在最近這幾個動亂的月份裡,印刷廠沒有經常的訂貨,只是印些哥薩克大頭目的告示。

  患肺病的排字工人門德利把謝廖沙叫到一個角落裡,用憂鬱的目光注視著他,問:「城裡又要虐殺猶太人了,你知道嗎?」

  謝廖沙吃驚地看了他一眼,說:「沒聽說,不知道。」

  門德利把又瘦又黃的手放在謝廖沙肩上,用長輩的口氣信賴地對他說:「虐猶的事十有八九要發生。猶太人又要遭殃了。我想問問你,你願不願意幫助自己的夥伴躲過這場大災大難?」

  「只要我辦得到,當然願意。你說吧,門德利,要我幹什麼?」

  其他排字工人都注意地聽著他倆的談話。

  「謝廖沙,你是個好小夥子,我們信得過你。再說,你爸爸也是個工人。你現在趕快回家,問問你爸爸,能不能讓幾個老人和婦女藏到你們家去。誰到你們家,咱們再商量。你再同家裡人合計合計,看誰家還能幫忙藏幾個。這幫土匪暫時還不會碰俄羅斯人。快去吧,謝廖沙,晚了就來不及了。」

  「行,門德利,你放心,我馬上到保爾和克利姆卡家去一趟,他們兩家也一定會收留你們的。」

  「等一等。」門德利有點擔心,慌忙叫住要走的謝廖沙。

  「保爾和克利姆卡是什麼人?靠得住嗎?」

  謝廖沙很有把握地點點頭,說:「看你說的,當然靠得住。他們都是我的好朋友。保爾的哥哥是個鉗工。」

  「啊,原來是阿爾焦姆,」門德利這才放了心。「我認得他,我們在一個房子裡住過。他很可靠。去吧,謝廖沙。快去快回,給我個信。」

  謝廖沙立刻朝門外跑去。

  戈盧勃和帕夫柳克雙方發生衝突後的第三天,虐殺猶太人的暴行開始了。

  那天帕夫柳克打敗了,被趕出了城。他夾起尾巴溜到鄰近的一個小鎮,佔領了那個地方。在夜戰中,他損失了二十幾個人,戈盧勃的損失也差不多。

  死者的屍體匆忙運到公墓,草草掩埋了。沒有舉行儀式,因為這種事沒什麼可炫耀的。兩個頭目一見面就像野狗一樣對咬起來,再大辦喪事,可不是什麼體面的事。帕利亞內查本來想在下葬的時候鋪張一番,並且宣佈柏夫柳克是赤匪,但是以瓦西裡神甫為首的社會革命黨委員會反對這樣做。

  那天夜間的衝突在戈盧勃的部隊裡引起了不滿,特別是在警衛連,因為這個連的損失最大。為了平息不滿情緒,提高士氣,帕利亞內查建議戈盧勃讓部下「消遣」一下。這個無恥的傢伙所說的「消遣」,就是虐殺猶太人。他說這樣做是非常必要的,不然就沒有辦法消除部隊中的不滿情緒。上校本來不打算在他和酒店老闆的女兒舉行婚禮之前破壞城裡的平靜,但是聽帕利亞內查講得那麼嚴重,也就同意了。

  不錯,上校老爺已經加入了社會革命黨,再搞這種名堂,多少有些顧慮。他的敵手又會乘機製造反對他的輿論,說他戈盧勃上校是個虐猶狂,而且一定會在大頭目面前說他許多壞話。好在他戈盧勃目前並不靠大頭目過日子。他的給養全是自己籌措的。其實,大頭目自己也完全清楚,他手下的弟兄是些什麼貨色。他本人就曾不止一次要他們奉獻所謂征來的財物,以解決他那個「政府」的財政困難。至於說戈盧勃是虐猶狂,那麼在這一點上他早就名聲在外了,再幹一次,他的名聲也不見得再壞到哪裡去。

  燒殺搶劫從大清早就開始了。

  小城籠罩在破曉前的灰霧裡。猶太居民區的街道空蕩蕩的,毫無生氣。這些街道像浸過水的麻布條,把那些歪歪斜斜的猶太人住屋胡亂捆在一起。小屋的窗戶上都掛著窗簾,上著窗板,不透一絲光亮。

  表面上看來,小屋裡的人都沉浸在黎明前的甜夢裡。其實,他們並沒有睡,而是穿著衣服,一家人擠在一個小房間裡,準備應付即將來臨的災難。只有不懂事的嬰孩才無憂無慮地、香甜地睡在媽媽的懷抱裡。

  這天早上,戈盧勃的衛隊長薩洛梅加,一個臉長得像吉卜賽人、腮上有一條絳紫色刀痕的黝黑的傢伙,很長時間都沒能搖醒戈盧勃的副官帕利亞內查。

  帕利亞內查睡得死死的,他正做著噩夢,怎麼也醒不過來。他夢見一個齜牙咧嘴的駝背妖怪,伸著爪子搔他的喉嚨,這個妖怪折磨了他一整夜。最後,他終於抬起那疼得要裂開來的腦袋,明白過來,原來是薩洛梅加在叫他。

  「醒醒吧,你這個瘟神!」薩洛梅加一面抓住他的肩膀搖晃,一面喊。「已經不早了,該動手啦!讓酒把你灌死才好呢!」

  帕利亞內查總算完全清醒了,坐了起來。胃疼得他歪扭著嘴,他吐了一口苦水。

  「什麼該動手了?」他用無神的眼睛瞪著薩洛梅加。

  「怎麼?幹猶太人去呀,你糊塗了?」

  這回帕利亞內查想起來了:可不是,他把這事給忘了。昨天上校帶著未婚妻和一群酒鬼溜到郊外田莊裡,他們灌了個酩酊大醉。

  戈盧勃認為,在搶劫和屠殺猶太人期間,他最好回避一下,別留在城裡。往後他可以推脫責任,說這是他不在時發生的一場誤會。他離開的這段時間,足夠帕利亞內查漂漂亮亮地大幹一場了。嘿,這個帕利亞內查,搞這種「消遣」可是個大行家!

  帕利亞內查往頭上澆了一桶冷水,思考的能力完全恢復了。他在司令部裡東跑西顛,下達了一連串的命令。

  警衛連已經上了馬。辦事精明的帕利亞內查為了避免引起麻煩,又命令設置崗哨,把工人住宅區和車站通城區的道路切斷。在列辛斯基家的花園裡架了一挺機槍,監視大路。如果工人出來干涉,就用鉛彈對付他們。

  一切安排就緒之後,副官和薩洛梅加才跨上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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