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鋼鐵是怎樣煉成的 | 上頁 下頁
二一


  樂隊指揮沒有理睬他。

  帕夫柳克揚起馬鞭,朝著指揮的後背使勁抽了一鞭。指揮像給蠍子蜇了似的,跳了起來。

  音樂立刻停止了,全場頓時寂靜下來。

  「太霸道了!」酒店老闆的女兒氣憤地說。「你可不能輕饒了他。」她神經質地抓住坐在身旁的戈盧勃的胳膊。

  戈盧勃慢騰騰地站起來,一腳踢開面前的椅子,三大步就走到帕夫柳克跟前,面對面站住了。他立刻認出這個人就是同他在本縣爭地盤的對手帕夫柳克。他正有一筆帳要找這傢伙算呢。

  這個帕夫柳克曾用最卑鄙的手段暗算過他戈盧勃上校老爺。

  事情是這樣的:一周以前,當戈盧勃的隊伍正同多次叫他吃苦頭的紅軍酣戰的時候,帕夫柳克本來應該從背後襲擊布爾什維克,但是他沒有這樣做,反而把部隊拉到一個小鎮,消滅了紅軍幾個崗哨,輕而易舉地佔領了小鎮。接著就把周圍警戒起來,在鎮裡撒開手大肆搶劫。作為佩特留拉的「嫡系」部隊,他們蹂躪的對象是猶太人。

  就在那個時候,紅軍把戈盧勃的右翼打得落花流水,然後撤走了。

  現在,這個恬不知恥的騎兵大尉又闖到這裡,竟敢當著他上校老爺的面,動手打他的樂隊指揮。不行,他決不能善罷甘休。戈盧勃心裡明白,要是他現在不給這個妄自尊大的小頭目一點厲害瞧瞧,往後他在部下的心目中就會威信掃地。

  他們倆虎視眈眈地對峙了幾秒鐘。

  戈盧勃一隻手緊緊握住馬刀柄,另一隻手去摸衣袋裡的手槍。他大聲喝道:「混蛋!你竟敢打我的部下!」

  帕夫柳克的一隻手也慢慢地移向毛瑟槍槍套。

  「冷靜點,冷靜點,戈盧勃大人,小心栽個大跟頭。別專踩別人的雞眼嘛,我也會發火的。」

  這實在太過分了。

  「把他們抓起來,拉出去,每人二十五鞭子,給我狠狠抽!」

  戈盧勃大叫。

  他部下的軍官立刻像一群獵狗似的,從四面八方撲向帕夫柳克那一夥。

  啪的一聲,有人放了一槍,如同燈泡摔在地上一樣。接著,這兩群野狗扭到一起,廝打起來。混戰中,他們用馬刀胡亂對砍,你揪我的頭髮,我掐你的脖子。嚇掉了魂的女人們,像豬崽一樣尖叫著,四散逃開。

  幾分鐘以後,帕夫柳克一夥人被解除了武裝。戈盧勃的人一邊打,一邊拖,把他們弄到院子裡,然後扔到了大街上。

  帕夫柳克被打得鼻青臉腫,羊皮高帽丟了,武器也沒有了。他氣得暴跳如雷,帶著手下的人跳上馬,順著大街飛奔而去。

  晚會沒法進行下去了。在這場廝打之後,誰也沒有心思再尋歡作樂了。女人們都堅決拒絕跳舞,要求送她們回家。可是戈盧勃的牛脾氣上來了。他下命令說:「誰都不許離開劇場,派人把住門!」

  帕利亞內查趕忙執行了命令。

  劇場裡喧聲四起,但是戈盧勃置之不理,仍然固執地宣佈:「諸位先生和女士,我們今天要跳個通宵。現在我來領頭跳一個華爾茲舞。」

  樂隊又奏起樂曲,但是舞還是沒有跳成。

  上校和神甫女兒還沒有跳完第一圈,哨兵就闖了進來,大聲報告:「帕夫柳克的人把劇院包圍了!」

  舞臺旁邊的一個臨街窗戶嘩啦一聲被打得粉碎。一挺機槍的槍筒像豬嘴似的,從破窗裡探進來。它蠢笨地左右轉動著,似乎在搜索劇場裡慌忙逃跑的人群。人們一齊擠向劇場的中央,躲避這個可怕的魔鬼。

  帕利亞內查瞄準天棚上那只一千瓦的大燈泡放了一槍,燈泡炸開來,雨點般的碎玻璃撒落在人們身上。

  場內立時一片漆黑。街上傳來了吼聲:「都滾出來!」跟著是一連串下流的咒駡。

  女人們歇斯底里地尖叫著,戈盧勃在場內來回奔跑,厲聲吆喝,想把驚慌失措的軍官們集合起來。這些聲音跟外面的喊聲、槍聲匯成一片,混亂到了極點。誰都沒有注意到帕利亞內查像一條泥鰍一樣,從後門溜到了空蕩蕩的後街上,向戈盧勃的司令部跑去。

  半小時後,城裡展開了正式的戰鬥。爆豆般的槍聲夾雜著機槍的噠噠聲,打破了夜的寂靜。嚇得昏頭昏腦的小市民們從熱乎乎的被窩裡跳出來,臉貼著窗戶向外張望。

  阿夫托諾姆·彼得羅維奇在床上抬起頭,豎起耳朵聽著。

  不,他沒有聽錯——是在開槍,他急忙跳下床。鼻子在窗玻璃上壓得扁扁的,他就這樣站了一會兒。無可懷疑:城裡在開火。

  得趕緊把謝甫琴科[謝甫琴科(1814—1861),烏克蘭詩人,畫家。——譯者]肖像下面的小旗撤下來。貼佩特留拉的小旗,紅軍來了就要遭殃。謝甫琴科的肖像倒不妨,紅軍白軍都尊重他。塔拉斯·謝甫琴科真是個好人,掛他的肖像不用提心吊膽,不管誰來,都不會有什麼說道。旗子可就是另一回事了。他阿夫托諾姆可不是傻瓜,不是格拉西姆·列昂季耶維奇那樣的糊塗蟲。既然有兩全其美的辦法,幹嗎非冒這個險掛列寧的像?

  他逐一把小旗撕下來,可釘子釘得太緊了。他一使勁,身子失去了平衡,咕咚一聲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妻子被響聲驚醒,一骨碌爬了起來……

  「你怎麼,瘋啦,老不死的?」

  阿夫托諾姆·彼得羅維奇骶骨摔得生疼,正好沒有地方出氣,沖著妻子叫喊:「你就知道睡、睡。上天國也會讓你睡過了頭。城裡出了天大的事,可你還是睡個沒完。掛旗是我的事,摘旗也是我的事,跟你就不相干?」

  他的唾沫星子飛到妻子的臉上。她用被子蒙住頭,阿夫托諾姆·彼得羅維奇只聽到她憤憤地嘟囔:「白癡!」

  槍聲逐漸稀疏,回音仍然像榔頭敲擊著窗框,城邊上的蒸汽機磨坊附近,一挺機槍像狗叫似的,斷斷續續地響著。

  東方透出了魚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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