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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2)


  布爾加科夫在桌上打開一張本省地圖,一邊在圖上移動指甲,尋找路線,一邊向對面那個長著一口結實牙齒的高顴骨的人說:「葉爾馬琴科同志,你說要在這兒打一仗,我倒認為應該明天一早就撤走。今天連夜撤最好,不過大家太累了。我們的任務是搶在德國人的前頭,先趕到卡紮京。拿我們現有的這點兵力去抵抗,簡直是開玩笑……一門炮,三十發炮彈,二百個步兵和六十個騎兵——能頂什麼用……德國人正像洪水一樣湧來。我們只有和其他後撤的紅軍部隊聯合在一起,才能作戰。同志,我們還必須注意,除了德國人之外,沿路還有許多各式各樣的反革命匪幫。我的意見是,明天一早就撤,把車站後面的那座小橋炸掉。德國人修橋得花兩三天的時間。

  這樣,他們暫時就不能沿鐵路線往前推進了。同志們,你們的意見怎麼樣?咱們決定一下吧。」他對在座的人說。

  坐在布爾加科夫斜對面的斯特魯日科夫動了一下嘴唇,看了看地圖,又看了看布爾加科夫,終於很費勁地從嗓子眼裡擠出一句話來:「我……贊……成布爾加科夫的意見。」

  那個穿工人服的年輕人也表示同意:「布爾加科夫說得有道理。」

  只有葉爾馬琴科,就是白天跟三個朋友談過話的那個人,搖頭反對。他說:「那我們還建立這支隊伍幹什麼?是為了在德國人面前不戰而退嗎?照我的意見,我們應當在這兒跟他們幹一仗。跑得叫人膩煩了……要是由著我的性子,非在這兒打一仗不可。」他猛然把椅子推開,站起身,在屋裡踱起步來。

  布爾加科夫不以為然地看了他一眼。

  「仗要打得有道理,葉爾馬琴科同志。明知道是吃敗仗,是送死,還硬要戰士往上沖,這種事咱們不能幹。要這樣幹,就太可笑了。在咱們後面,有敵人一個整師,而且配備有重炮和裝甲車……葉爾馬琴科同志,咱們可不能耍小孩子脾氣……」接著他對大家說:「就這麼決定了,明天一早撤。」

  「下一個是建立聯繫的問題。」布爾加科夫繼續說。「因為咱們是最後一批撤,當然就得擔負起組織敵後工作的任務。這兒是鐵路樞紐站,地方不大,可是有兩個車站。應當安排一個可靠的同志在車站上工作。現在咱們就決定一下,把誰留下來。大家提名吧。」

  「我認為應當把水兵朱赫來留下來。」葉爾馬琴科走到桌子跟前,說。「第一,朱赫來是本地人;第二,他又會鉗工,又會電工,准能在車站上找到工作。另外,誰也沒有看見他跟咱們的隊伍在一起,他今天夜裡才能趕到。這個人很有頭腦,一定能把這兒的事情辦好。依我看,他是最合適的人選。」

  布爾加科夫點了點頭,說:「對,葉爾馬琴科,我同意你的意見。同志們,你們有沒有反對意見?」他問另外兩個人。「沒有。那麼,就這樣定了。咱們給朱赫來留下一筆錢和委任令。」

  「同志們,現在討論第三個,也是最後一個問題,」布爾加科夫接著說。「就是處理本地存放的武器問題。這兒存著一大批步槍,一共有兩萬支,還是沙皇那個時候打仗留下來的。

  這些槍支堆放在一個農民的棚子裡,人們早都忘記了。棚子的主人把這件事告訴了我。他不願再擔這個風險……把這批槍留給德國人,當然是不行的。我認為應該把槍燒掉。馬上就得動手,趕在天亮以前把一切都辦妥。不過燒起來也有危險:棚子就在城邊上,周圍住的都是窮苦人,說不定會把農民的房子也燒掉。」

  斯特魯日科夫是個身板很結實的人,鬍子又粗又硬,已經很久沒有刮了。他欠了一下身子,說:「幹……嗎……要燒掉?我認……認為應當把這些槍發給居……民。」

  布爾加科夫立即轉過臉去,問他:「你是說把這些槍都發出去?」

  「對,太對了!」葉爾馬琴科熱烈地擁護說。「把這些槍發給工人和別的老百姓,誰要就給誰。德國人要是逼得大家走投無路,這些槍至少可以給他們點顏色看看。德國人來了,日子肯定不好過。到了受不了的時候,人們就會拿起武器反抗。斯特魯日科夫說得很好:把槍發下去。要是能運一些到鄉下去,那就更好了。農民會把槍藏得更嚴實,一旦德國人徵用老百姓的財物,逼得他們傾家蕩產,嘿,你就瞧吧,這些可愛的槍支該能發揮多大作用啊!」

  布爾加科夫笑了起來:「是呀,不過德國人一定會下令,讓把槍都交回去,到時候就都交出去了。」

  葉爾馬琴科反駁說:「不,不會都交出去的,有人交,也有人不交。」

  布爾加科夫用詢問的眼光挨個看了看在座的人。

  「把槍發下去,發吧。」那個年輕工人也贊成葉爾馬琴科和斯特魯日科夫的意見。

  「好吧,那就發下去。」布爾加科夫也同意了。「問題都討論完了。」說著,他從桌旁站了起來。「現在咱們可以休息到明天早晨。等朱赫來到了,讓他到我這兒來一下。我要跟他談談。葉爾馬琴科,你查查崗去吧。」

  大家都走了,只剩下布爾加科夫一個人。他走進客廳旁邊原房主的臥室,把軍大衣鋪在墊子上,躺了下來。

  早晨,保爾從發電廠回家去。他在廠裡當鍋爐工助手已經整整一年了。

  今天城裡非常熱鬧,不同往常。這一點他一下子就發現了。一路上,拿著步槍的人越來越多,有的一支,有的兩支,還有拿三支的。保爾不明白是怎麼回事,急忙往家走。在列辛斯基的莊園近旁,他昨天見到的那些人正在上馬,準備出發。

  保爾跑到家裡,匆匆忙忙地洗了把臉,聽母親說阿爾焦姆還沒有回來,隨即跑了出去,直奔城的另一頭,去找住在那裡的謝廖沙。

  謝廖沙是一個副司機的兒子。他父親自己有一所小房子,還有一份薄家當。謝廖沙不在家。他的母親,一個胖胖的白淨婦女,不滿地看了保爾一眼。

  「鬼才知道他上哪兒去了!天剛濛濛亮,就讓魔鬼給拽跑了,說是什麼地方在發槍,他准在那兒。你們這幫鼻涕將軍,都欠用柳條抽。太不像話了,真拿你們沒辦法。比瓦罐才高兩寸,也要跑去領槍。你告訴我那個小無賴,別說槍,就是帶回一粒子彈,我也要揪下他的腦袋。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往家拿,往後還得受他連累。你幹嗎,也想上那兒去?」

  保爾早就不再聽謝廖沙的母親嘮叨,他一陣風似的跑了出去。

  路上過來一個人,兩肩各背著一支步槍。保爾飛快跑到他跟前,問:「大叔,請問,槍在哪兒領?」

  「在韋爾霍維納大街,那兒正在發呢。」

  保爾撒開腿,拼命朝那個地點跑去。他跑過兩條街,碰見一個小男孩拖著一支沉重的、帶刺刀的步槍。保爾攔住他,問:「你從哪兒搞來的槍?」

  「遊擊隊在學校對面發的,現在一支也沒有了,全都拿光了。發了整整一夜,現在只剩下一堆空箱子了。我連這支一共拿了兩支。」小男孩得意洋洋地說。

  這個消息使保爾大為懊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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