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鋼鐵是怎樣煉成的 | 上頁 下頁
第一章(2)


  「行啊,讓他留下吧。工錢每月八個盧布,當班的時候管飯。頂班幹一天一宿,在家歇一天一宿,可不准偷東西。」

  「哪兒能呢,哪兒能呢,我擔保他什麼也不偷。」母親惶恐地說。

  「那讓他今天就上工吧。」老闆吩咐著,轉過身去,對旁邊一個站櫃臺的女招待說:「濟娜,把這個小夥計領到洗刷間去,叫弗羅霞給他派活,頂格裡什卡。」

  女招待正在切火腿,她放下刀,朝保爾點了點頭,就穿過餐室,朝通向洗刷間的旁門走去。保爾跟在她後面。母親也趕緊跟上,小聲囑咐保爾:「保夫魯沙,你可要好好幹哪,別丟臉!」

  她用憂鬱的目光把兒子送走以後,才朝大門口走去。

  洗刷間裡正忙得不可開交。桌子上盤碟刀叉堆得像座小山,幾個女工肩頭搭著毛巾,在逐個地擦那堆東西。

  一個長著亂蓬蓬的紅頭髮的男孩,年紀比保爾稍大一點,在兩個大茶爐跟前忙碌著。

  洗家什的大木盆裡盛著開水,滿屋子霧氣騰騰的。保爾剛進來,連女工們的臉都看不清。他站在那裡,不知道該幹什麼,甚至不知道站在哪裡好。

  女招待濟娜走到一個正在洗家什的女工跟前,扳著她的肩膀,說:「弗羅霞,這個新來的小夥計是派給你的,頂格裡什卡。你給他講講都要幹些什麼活吧。」

  濟娜又指著那個叫弗羅霞的女工,對保爾說:「她是這兒的領班,她叫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說完,轉身回餐室去了。

  「嗯。」保爾輕輕答應了一聲,同時看了看站在面前的弗羅霞,等她發話。弗羅霞一面擦著額上的汗水,一面從上到下打量著他,好像要估量一下他能幹什麼活似的,然後挽起從胳膊肘上滑下來的一隻袖子,用非常悅耳的、響亮的聲音說:「小朋友,你的活不難,就是一清早把這口鍋燒開,一天別斷了開水。當然,柴也要你自己劈。還有這兩個大茶爐,也是你的活。再有,活緊的時候,你也得擦擦刀叉,倒倒髒水。

  小朋友,活不少,夠你出幾身汗的。」她說的是科斯特羅馬方言,總是把「a」音發得很重。保爾聽到這一口鄉音,看到她那紅撲撲的臉和翹起的小鼻子,不禁有點高興起來。

  「看樣子這位大嬸還不錯。」他心裡這樣想,便鼓起勇氣問弗羅霞:「那我現在幹些什麼呢,大嬸?」

  他說到這裡,洗刷間的女工們一陣哈哈大笑,淹沒了他的話,他愣住了。

  「哈哈哈!……弗羅霞這回撿了個大侄子……」

  「哈哈!……」弗羅霞本人笑得比誰都厲害。

  因為屋裡全是蒸汽,保爾沒有看清弗羅霞的臉,其實她只有十八歲。

  保爾感到很難為情,便轉身同那個男孩:「我現在該幹什麼呢?」

  男孩只是嬉皮笑臉地回答:「還是問你大嬸去吧,她會統統告訴你的,我在這兒是臨時幫忙。」說完,轉身朝廚房跑去。

  這時保爾聽見一個上了年紀的女工說:「過來幫著擦叉子吧。你們笑什麼?這孩子說什麼好笑的啦?給,拿著,」她遞給保爾一條毛巾。「一頭用牙咬住,一頭用手拉緊。再把叉齒在上頭來回蹭,要蹭得乾乾淨淨,一點髒東西也沒有才成。咱們這兒對這種事挺認真。那些老爺們很挑剔,總是翻過來覆過去,看了又看,只要叉子上有一點髒東西,咱們可就倒黴了,老闆娘馬上會把你攆出去。」

  「什麼老闆娘?」保爾不解地問,「雇我的老闆不是男的嗎?」

  那個女工笑了起來:「孩子,我們這兒的老闆是擺設,他是個草包。什麼都是他老婆說了算。她今天不在,你幹幾天就知道了。」

  洗刷間的門打開了,三個堂倌,每人捧著一大摞髒家什,走了進來。

  其中有個寬肩膀、斜眼、四方大臉的堂倌說:「加緊點幹哪,十二點的車眼看就要到了,你們還這麼磨磨蹭蹭的。」

  他看見了保爾,就問:「這是誰?」

  「新來的。」弗羅霞回答。

  「哦,新來的。」他說。「那好吧,」他一隻手使勁按住保爾的肩膀,把他推到兩個大茶爐跟前,說:「這兩個大茶爐你得燒好,什麼時候要水都得有,可是你看,現在一個已經滅了,另一個也快沒火星了。今天饒了你,要是明天再這樣,就叫你吃耳刮子,明白嗎?」

  保爾一句話也沒有說,便燒起茶爐來。

  保爾的勞動生涯就這樣開始了。他是第一天上工,幹活還從來沒有這樣賣過力氣。他知道,這個地方跟家裡不一樣,在家裡可以不聽母親的話,這裡可不行。斜眼說得明白,要是不聽話,就得吃耳刮子。

  保爾脫下一隻靴子,套在爐筒上,鼓起風來,能盛四桶水的大肚子茶爐立即冒出了火星。他一會兒提起髒水桶,飛快跑到外面,把髒水倒進坑裡;一會兒給燒水鍋添上劈柴,一會兒把濕毛巾搭在燒開的茶爐上烘乾。總之,叫他幹的活他都幹了。直到深夜,保爾才拖著疲乏的身子,走到下面廚房去。有個上了年紀的女工,名叫阿尼西婭的,望著他剛掩上的門,說:「瞧,這孩子像個瘋子似的,幹起活來不要命。一定是家裡實在沒辦法,才打發來的。」

  「是啊,挺好個小夥子,」弗羅霞說。「幹起活來不用催。」

  「過兩天跑累了,就不這麼幹了,」盧莎反駁說。「一開頭都很賣勁……」

  保爾手腳不停地忙了一個通宵,累得筋疲力盡。早晨七點鐘,一個長著胖圓臉、兩隻小眼睛顯得流裡流氣的男孩來接班,保爾把兩個燒開的茶爐交給了他。

  這個男孩一看,什麼都已經弄妥了,茶爐也燒開了,便把兩手往口袋裡一插,從咬緊的牙縫裡擠出一口唾沫,擺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架勢,斜著白不呲咧的眼睛看了看保爾,然後用一種不容爭辯的腔調說:「喂,你這個飯桶,明天早上准六點來接班。」

  「幹嗎六點?」保爾問。「不是七點換班嗎?」

  「誰樂意七點,誰就七點好了,你得六點來。要是再囉嗦,我立馬叫你腦瓜上長個大疙疸。你這小子也不尋思尋思,才來就擺臭架子。」

  那些剛交了班的女工都挺有興趣地聽著兩個孩子的對話。那個男孩的無賴腔調和挑釁態度激怒了保爾。他朝男孩逼近一步,本來想狠狠揍他一頓,但是又怕頭一天上工就給開除,才忍住了。他鐵青著臉說:「你老實點,別嚇唬人,搬起石頭砸自己腳。明天我就七點來,要說打架,我可不在乎你,你想試試,那就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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