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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第四卷 慧駰國遊記 第八章

  作者關於把「野胡」的幾種情況的敘述——「慧駰」的偉大品德——青年「慧駰」的教育和運動——它們的全國代表大會。

  我對人性的瞭解我想應該比我的主人要清楚得多,所以我覺得它所說的關於「野胡」的性格安到我同胞身上是非常不適合的,同時我還相信,根據我自己的觀察,我還可以有進一步的發現。因此我就常常請求它准許讓我到附近的「野胡」群中去。對我的請求,每次它都允許了,因為它知道,我非常痛恨那些畜生,不會被它們引誘壞的。它還命令一名僕人給我做警衛,那是一匹健壯的栗色小馬,非常誠實,脾氣又好,要不是它保護我,我還真不敢去冒這樣的險。

  因為我已經告訴過讀者,剛到這地方時我已經吃過這幫可惡的畜生的苦頭,後來又有三四回我也險些落入它們的手掌,那是我到遠處去溜達,身上不巧沒有帶腰刀。我有理由相信它們多少能想到我是它們的同類,因為我跟我的警衛在一起的時候,常常會當它們的面卷起袖子,露出胳膊和胸脯以壯聲勢。這樣一來它們就會大著膽子走上前來,像猴子一樣模仿我的動作,但是也露出極其仇視的神色;我倒像一隻被人馴服的寒鴉,戴著帽子穿著長袍湊巧跑到野生的鳥群中去時,總是要受到迫害。

  它們從小就身手矯健。不過有一次我倒是捉住一隻三歲的小公「野胡」,我作出各種溫存的表示想設法讓它平靜下來,可是那小東西又是哭又是抓,還拼命咬我,我沒有辦法只得將它放了。這時就有一大群老「野胡」聞聲趕來將我們圍住,不過它們見小傢伙已經很安全(因為它已跑開),我那栗色小馬又在我身邊,所以就沒敢近我們的身。我發現那小畜生的肉發出一股惡臭味,既有點像黃鼠狼的味兒,又有點像狐狸味兒,不過還要難聞得多。我還忘了一件事(如果我把這件事完全略去,讀者也許還是會原諒我的),我把那只可惡的畜生抓在手裡的時候,它忽然拉起一種黃顏色的稀屎來,把我全身衣服都弄髒了,幸虧近旁邊就有一條小河,我跑到裡面洗了個乾淨,一直到身上的臭氣全消之後,才敢去見我的主人。

  據我所看到的情況來看,「野胡」也許是所有動物中最不可調教的,它們除了會拖拉和扛抬東西外,決沒有別的本領。可是我倒認為,這一缺陷主要還是因為它們性情乖張、倔強造成的。它們狡猾、惡毒、奸詐、報復心強。它們身強體壯,可是性情懦弱,結果變得蠻橫無禮、下賤卑鄙、殘忍歹毒。據說紅毛的公母「野胡」 比別的「野胡」更要來得淫蕩而惡毒,在體力和動作的靈活方面也遠勝過它們的同類。

  「慧駰」把隨時要使喚的「野胡」養在離它們房子不遠的茅屋裡,其餘的則全趕到外面的田裡去。它們就在那裡刨樹根,吃野草,四處尋找動物的死屍,有時還去捉黃鼠狼和「魯黑木斯」(一種野鼠),一提到就糧吞虎咽地吃個精光。造物還教會了它們用爪子在土坡邊挖一些深深的洞穴,它們就在這樣的洞穴裡睡覺。母 「野胡」的窩要大一些,還可以容得下兩三隻小崽。

  它們像青蛙一樣從小就會游泳,還能在水底呆很長的時間,在那裡它們常常會捉到魚,母「野胡」捉到魚之後就拿回家去喂小崽。說到這裡,我還要講一件奇遇,希望讀者能夠原諒。

  一天,我跟我的警衛栗色小馬出遊在外、天氣異常地熱,我請求它讓我在附近的一條河裡洗個澡。它同意後,我立刻脫得精光,然後慢慢地走進了河裡。這時正巧有一隻母「野胡」站在一個土堆的後面,她看到這整個過程後,一下子欲火中燒(我和小馬都是這樣猜想的),就全速跑過來,在離我洗澡處不到五碼的地方跳進了水裡。我的一生中還從來沒有這麼恐懼過。小馬那時正在遠處吃草,想不到會出什麼事。她以一種極其令人作嘔的動作將我摟進懷裡,我就拼著命大聲叫喊;小馬聞聲奔來,她才鬆手,可還是戀戀不捨。她跳到了對面的岸上,我穿衣服的時候,還一直站在那裡死盯著我直叫。

  我的主人及其家人都把這件事引為笑談,我自己卻感到非常恥辱。既然母「野胡」把我當成自己的同類,自然就對我產生了愛慕之情,我可再也不能否認我渾身上下無處不像一隻真正的「野胡」了。那畜生的毛髮也不是紅的(這就不能說她欲望有點不正常),而是像黑刺李一般黑,面貌也並不像其他「野胡」那樣叫人厭惡;我想她的年齡不會超過十一歲。

  我在這個國家已經生活了三年,我想讀者們一定希望我像別的旅行家那樣能把當地居民的風俗習慣跟他們說一說;實際上這也是我主要想努力瞭解的東西。

  因為這些高貴的「慧駰」生來就具有種種美德,根本不知道理性動物身上的罪惡是怎麼一回事,所以它們的偉大準則就是培養理性,一切都受理性支配。理性在它們那兒也不是一個會弓愧爭論的問題,不像我們,一個問題你花言巧語從正面談可以,從反面談也可以;它們的理性因為不受感情和利益的歪曲和蒙蔽,所以該怎樣必然立即就讓你信服。

  我記得我好不容易才使我的主人明白「意見」這個詞的意義,也好不容易才使它搞懂為什麼一個問題會引起爭議,因為理性教導我們,只有我們確認的事情我們才會肯定或者否定,不知道的事,無論肯定或者否定都做不到。所以爭議、吵鬧、爭執、肯定虛假、無把握的命題等等都是「慧駰」中聞所未聞的罪惡。同樣,當我把我們自然哲學的幾種體系解釋給它聽的時候,它總要笑起來,它笑一個冒充有理性的動物竟然也會重視別人的設想,那些東西就是了解得很確切,也沒有什麼用處。這方面它完全贊同柏拉圖表述的蘇格拉底的思想;我提到蘇格拉底的思想是因為我對這位哲學之王懷有最崇高的敬意。從那以後我也常常想,這麼一種學說不知要摧毀歐洲圖書館裡的多少圖書,學術界不知又有多少成名之路會因此被堵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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