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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在它的國家某些地方的田野裡,有不同顏色、閃閃發光的石頭,「野胡」們極其喜愛;有時這些石頭的一部分就在土裡埋著,它們就會整天整天地用爪子去把石頭挖出來,然後運回去一堆堆地藏在自己的窩裡,可是一面藏一面還要十分小心地四下裡張望,生怕夥伴們會發現它們的寶貝。我的主人說,它始終都不明白它們怎麼會有這麼一種違反天性的欲望,這些石頭對「野胡」又有什麼用處。但是它現在相信,這也許是由於我所說的人類的那種貪婪的習性。

  它說它曾經做過一次試驗,曾悄悄地將它的一隻「野胡」埋藏在某處的一堆這樣的石頭搬走。那利慾薰心的畜生見它的寶貝丟了,就放聲哀號起來,弄得所有的「野胡」都跑到這地方來。它在那裡慘叫著,對別的「野胡」又是撕又是咬,這之後便日見消瘦,不吃不睡也不幹活。這時主人就命一個僕人私下裡將這些石頭運口原來的坑裡並照原樣埋好。它的這只「野胡」發現後,精神立刻就恢復,脾氣也變好了。只是越發小心將石頭埋到了另一個更安全的地方。從此以後這畜生一直十分聽話。

  我的主人還告訴我,我自己也看出來了,在像這種閃閃發光的石頭很多很多的田地裡,由於領近的「野胡」不斷來入侵,往往會發生最激烈、最頻繁的戰爭。

  它說,兩隻「野胡」在地裡發現了這樣的一塊石頭,正在為此相爭不下的時候,第三者占了便宜將石頭拿走了,這樣的事也是常有的。我的主人偏要認為這跟我們在法庭上打官司有點相似,我則覺得我們最好還是不要讓它蒙在鼓裡,因為它提到的那種裁決的方法比起我們的許多法律來要公平得多;在它們那裡,原告和被告除丟了它們爭奪的那塊石頭外,並沒有別的損失,可在我們的衡平法庭上,不把原告和被告整得一無所有,法庭是決不會結案的。

  我的主人繼續往下講,它說,「野胡」最叫人厭惡的是它們那好壞都不分的食欲,無論碰到什麼,草也好,根也好,漿果也好,腐爛的獸肉也好,或者亂七八糟全都混在一起的東西也好,它們統統吞吃下去。它們還有一種怪脾氣,家裡給它們準備的好好的食物放著不吃,卻喜歡從老遠的地方去偷或者搶。弄來的東西如果一時吃不完,它們還是吃,直吃到肚子要炸。這之後造物會指引它們去吃一種草根,吃下去子肚子就會拉得乾乾淨淨。

  還有一種草根,汁很多,可是比較稀罕,不容易找到;「野胡」們找起這種草根來勁頭很大,一找到就興味盎然地吮吸一陣。這咱草根在它們身上產生的作用與我們喝酒產生的作用非常相似。它們一會兒摟摟抱抱,一會兒又廝打起來;它們嚎叫,獰笑,喋喋不休,發暈,打滾,最後在爛泥地裡酣然睡去。

  在這個國家裡,我發現中人有「野胡」這種動物才會生病,不過它們生的病比我們的馬生的病還是要少許多,而且得病也不是受了什麼虐待,而是這種下賤言生貪吃、不愛清潔引起的。所有所有這些病在它們的語言中也只有一個總的名稱,那是從這畜生的名字上借來的,叫做「赫尼·野胡」,說簡單些,就叫野胡病。治療咱這病的方法,就是將「野胡」自己的尿和尿混到一起,再強行從它的喉嚨裡灌下去。據我所知,這咱療法常常非常有效的;為了公眾的利益,在此我願免費向同胞們推薦,治療因飲食過度而引起的一切疾病,這確是一種值得推崇的物效療法。

  在學術、政治、藝術等方面,我的主人承認,它看不出它們國家的「野胡」和我們之間有不同之處,因為它只想看看我們在本性上有什麼共同點。它也確曾聽一些好奇的「慧駰」說過,在大多數「野胡」群落當中總有一頭是首領。這種「野胡」 總是長得比別的「野胡」更難看,性情也更刁鑽。這領頭的一般總要找一隻盡可能像它自身一樣的「野胡」趕到主人窩裡去,由於這些主人常常會賞它一塊驢肉吃。大家都恨這個寵兒,因此為了保護自己它只好一步不離的跟著主人。在找到比它還要惡劣的「野胡」之前,它一般是不會被解職的;可它一被蹬開,繼任它的「野胡」 就會率領這一地區的男女老幼「野胡」們一齊趕來,對它從頭到腳撒尿拉屎。不過這種現象與我們這裡的朝廷、寵臣和大臣到底有幾分相像,我的主人說只有我最能說得准了。

  對它這種惡毒的嘲諷我都不敢反駁。它把人類貶損得還不如一頭普通的獵犬聰明;獵犬倒還有相當好的判斷力,能夠在一群狗當中分辨出哪一隻最有本領並跟隨它狂吠,從來都不出錯的。

  我的主人告訴我,「野胡」還有幾種很突出的特性,在我談人類的特性時它倒沒有聽我提起過,就是提起,至多也只是輕描淡寫一下。它說,那些動物同別的畜牲沒有什麼區別,有供它們共用的母「野胡」,但是下面這一點上它們跟別的畜生很不同,就是,母「野胡」懷了孕還照樣讓公「野胡」和它交接;另外,公「野胡」 和母「野胡」也會像公「野胡」跟公「野胡」那樣激烈地吵嘴、打架。這兩件事都達到了極其無恥殘暴的地步,任何別的有感情的動物都永遠也無法比擬。

  「野胡」身上還有一點令它覺得不明白:它們怎麼竟然偏愛肮髒污穢?而別的動物似乎都有愛好清潔的天性。至於前面那兩項責難,我還是願意不作回答掩飾過去了事,因為我沒有一句話可以說出來為自己的同類辯護,否則,按我的願望是肯定要為他們辯護一番的。但是最後那一條,它指責我們有喜髒的怪毛病,如果這個國家有豬(可惜它們沒有),我原本可以為我們人類辯解一下的;豬這種四足動物雖然可能比「野胡」要來得溫順,可是說句公道話,在下以為它沒有資格說自己比 「野胡」更乾淨;要是主人親眼看到豬那髒兮兮的吃相,看到豬在爛泥中打滾、睡覺的習慣,它一定會承認我說的話是對的。

  我的主人還提到了另外一個特性,那是它的僕人在幾隻「野胡」身上發現的,在它看來卻完全不能理解。它說,「野胡」有時不知怎麼會想到要躲進一個角落裡去,在那裡躺下來,又是嚎叫又是呻吟,誰走近它都把人家一腳踢開,雖然年輕體胖,卻可以不吃不喝,僕人們也出它可能哪裡會不舒服。後來它們發現,唯一可以治療它的辦法是讓它去幹重活,重活一干,肯定恢復正常。由於我偏向自己的同類,所以聽了這話我只好默不作聲;這倒也使我找到了憂鬱症的病源,也只有懶惰、奢侈的人以及有錢人才得這樣的病,如果強迫他們接受這同樣方法的治療,我可以保證他們病馬上就會好。

  主人閣下接著說,一隻母「野胡」常常會站在一個土堆或者一叢灌木的後面,兩眼緊盯著過往的年輕公「野胡」,一會兒出,一會兒藏,作出種種醜態和鬼臉,據說這時候她的身上會發出一種極其難聞的氣味。要是有一隻公「野胡」這時走上前來,她就會慢慢地往後退,一邊卻不住地回頭看,裝出一副很害怕的樣子,接著就跑進一個可以方便行事的所在;她知道,那公「野胡」一定會尾隨而至。

  有時不知從哪來了一隻陌生的母「野胡」,三四隻母「野胡」,就會團團圍著她又是打量又是議論,一會兒冷笑,一會兒將她渾身上下聞個遍,然後就會裝腔作勢地走開了,似乎表示她們非常瞧不起她。

  這些都是我主人自己的觀察所得,或者也可能是別人告訴它的;當然話也許可以再說得文雅一點,不過我想起來倒不免有幾分驚訝,同時也很悲哀:在女性的本能中竟都可以找到淫蕩、風騷、苛刻和造謠的萌芽。

  我時刻都等待著我的主人來指責男女「野胡」身上這些違反自然的欲望,那在我們中間是十分普遍的。可是造物似乎還不是一位手段非常高明的教師;這些較為文雅的享樂,在我們這一邊的地球上,卻完全是藝術和理性的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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