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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正當我和它這麼相持不下的時候,又有一匹馬走了過來。它很有禮貌地走到第一匹馬的跟前,互相輕輕地碰了碰右前蹄,然後用各不相同的聲音互相嘶叫了幾聲,簡直像是在說話。它們走開去幾步,像是要一起商討什麼事;又肩並肩地來回走著,就象人在考慮什麼重大事件一樣,可是眼睛又不時地轉過來朝我這邊看,好像要監視我,怕我會逃跑似的。看到沒有理性的畜生這種行為舉止,我萬分驚奇,不由得自己在那兒推斷,馬都這麼有靈性,要是這個國家的居民具有了相應的清醒的頭腦,他們一定是世上最聰明的人了。

  這一念頭給了我不少安慰,我因此決定繼續往前走,直到我找著房屋或村莊,或者遇到當地的居民。那兩匹馬願意談就隨它們在那兒談吧。可是第一匹馬(那是匹深灰色斑紋馬)見我要悄悄地溜走,就在我身後長嘶起來。那聲音極富表情,我都覺得我聽明白了它是什麼意思。我於是轉過身走到它跟前,看看它還有什麼吩咐,一邊卻儘量掩飾自己內心的慌恐,因為我已經開始感到有幾分痛苦,不知道這場險事到底會怎樣收場。讀者也不難相信,我是非常不喜歡我當時的處境的。

  兩匹馬走到我跟前,仔細地端詳我的臉和手。那匹灰色馬用右前蹄把我的禮帽摸了一圈,弄得不成樣子,我只得摘下來整理一下重新再戴上去。它和它的夥伴(一匹栗色馬)見此更加驚訝了。栗色馬摸了摸我的上衣襟,發現那是松松地在我身上掛著時,它倆就露出了更加驚奇的神色。它摸摸我的右手,手的顏色和那柔滑的樣子似乎使它十分羡慕。可是它又將我的手使勁地在它的蹄子與蹄骸中間猛夾,弄得我疼得大叫起來;這麼一來,它們倒又儘量溫存地撫弄我。它們看了我的鞋和襪感到十分困惑,不時地去摸一摸,又相互嘶叫一陣,做出種種姿勢,就像是一位想要解決什麼新的難題的哲學家。

  總之,這兩隻動物的舉止很有條理,很有理性,觀察敏銳而判斷正確,所以我到最後都作出了這樣的判斷:它們一定是什麼魔術師,用了某種法術把自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見路上來了個陌生人,用這樣的方法同他來尋開心。要麼或者真的是吃驚了,見到一個人,無論服裝、外形與面貌都和也許是生活在這麼遙遠的一個地方的人完全不同。

  我覺得這麼推斷很有道理,就大著膽子對他們說了以下的話: 「先生們,如果你們是會變魔術的人,我想你們一定是的,你們肯定能聽懂任何語言,所以我要冒昧地告訴兩位閣下,我是一名可憐的英國人,由於遭遇不幸漂到你們這海岸上來了,我請求你們中哪一位允許我騎到背上,就像是騎真的馬一樣,把我馱到某個人家或者村莊,那樣我就有救了。

  為了報答你們的恩惠,我願意把這把刀和手鐲當禮物送給你們(說話間我就把它們從口袋裡取了出來)。」我說話時,這兩隻動物默默地站在那兒,似乎在極用心地聽我說。我說完之後,它們相互嘶叫了好一陣子,仿佛是在進行什麼嚴肅的談話。我清楚地觀察到它們的語言很能表達感情。不用多大勁就可以用字母拼寫下來,比拼寫中國話還容易得多。

  我不時地可以分辨出有一個詞是「野胡」,它們都把這詞兒反復地說了好多遍,雖然我猜不透那是什麼意思,可當這兩匹馬忙著在那裡交談的時候,我就試著開始學習這個詞。它們的交談一停止,我就壯了膽子高聲地叫了一聲「野胡」,同時還儘量地模仿那種馬嘶叫的聲音。

  它聽了之後都感到很驚訝。我就盡力跟著它學了幾遍,雖然還遠談不上盡善盡美,但發現每一次都有明顯的進步。接著那栗色馬又試著教我第二個詞兒,可是比第一個難發音多了;按照英語的拼寫法,它可以拼作 「Houyhnhnm」(慧駰)。這個詞我的發音不如前一個成功,可又試了兩三次之後,也好多了;見我有這樣的才能,它們都顯得非常驚訝。

  又談了一些話之後(我當時推想可能與我有關),兩位朋友就分手了,同樣又行了互相碰碰蹄子的禮節。灰色馬做個姿式意思是讓我在它前頭走,我想我在找到更好的嚮導之前還是依了它好。我一放慢腳步,它就會發出「混,混」聲音。我猜到它是什麼意思,於是就竭力設法讓它知道,我太疲倦了,快要就走不動了。於是它就停下來站一會兒,讓我休息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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