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世界名著 > 格列佛遊記 | 上頁 下頁
四一


  又逢身體不適,便在家多呆了幾天,這倒使我的詞匯量擴大了許多。第二次進宮時,我能聽懂國王說的許多話,同時我還能回答他幾句。國王下達命令,讓本島向東北偏東方向運行,停到拉格多上空的垂直位置上去;拉格多是全王國的首都,坐落在堅實的大地上,距離大約為九十裡格,我們航行了四天半。

  這島在空中運行時我一點也沒有感覺到。第二天上午約十一點鐘的樣子,國王本人和隨侍的貴族、朝臣以及官員預備好了他們所有的樂器,連續演奏了三個小時,喧鬧聲震得我頭都暈了。後來我的老師告訴我後,我才明白是什麼意思。他說,島上的人耳朵已經聽慣了這天上的音樂,所以每隔一段時間總要演奏一次,這時宮」裡的人都各司其職,準備演奏自己最拿手的樂器。

  在前往首都拉格多的途中,國王曾下令本島在幾個城鎮和鄉村的上空停留,能夠讓下面的百姓訥諫。為此,他們將幾根包裝用線粗細的繩子放了下去,繩子的末端系著個小小的重體。老百姓們就把他們的請願書系到繩子上,繩子就直接給拉子上來,樣子非常像小學生們把紙片系在風箏線的一端那樣。有時我們還收到底下送上來的酒食,那些是用滑輪扯上來的。

  在學習他們的詞匯方面,我的數學知識幫了大忙。這些詞匯大多與數學和音樂有關,而我對音樂倒也並不生疏。他們的思想永遠跟線和圖形密切相關。比方說他們要讚美婦女或者其他什麼動物,就總是用菱形、圓形、平行四邊形、橢圓形以及其他一些幾何術語來形容,要不就使用一些來源於音樂的藝術名詞,這裡就不再重複了。我曾在禦膳房裡看到各種各樣的數學儀器和樂器,他們就按照這些東西的圖形將大塊肉切好,供奉到國王的餐桌上。

  他們的房屋造得極差,牆壁傾斜,在任何房間裡見不到一個直角。這一缺點產生的原因是由於他們瞧不起實用幾何學,他們認為實用幾何粗俗而機械;可他們下的那些指令又太精細,工匠的腦子根本無法理解,所以老是出錯。雖然他們在紙上使用起規尺、鉛筆和兩腳規來相當熟練靈巧,可是在平常的行動和生活的行為方面,我還沒見過有什麼人比他們更笨手笨腳的。

  除了數學和音樂,他們對其他任何學科的理解力是極其遲鈍,一片茫然。他們很不講道理,對反對意見反應十分激烈,除非別人的意見湊巧和他們的一致,不過這種情況很是難得。對於想像、幻想和發明,他們是全然無知,他們的語言中也沒有任何可以用來表達這些概念的詞匯。他們的心思完全封閉在前面提到的兩門學問的範圍內。

  但他們中的大多數,尤其是研究天文學的人,都對神裁占星學十分信仰,不過這一點他們卻恥於公開承認。最令我驚奇也是我覺得最不可思議的是,我發現他們對時事和政治的關心十分熱切,總愛探究公眾事務,對國家大事發表自己的判斷,對於一個政黨的主張辨論起來是寸步不讓。

  在我所認識的大多數歐洲的數學家中,我確實也曾發現了這麼一種相同的脾好;可是我在數學和政治這兩門學問之間,怎麼也找不到有任何一點相同的東西,除非那些人這麼來假設:因為最小的圈和最大的圈度數相同,治理這個世界,除了會處理和轉動一個球體之外,並不需要有別的什麼本領。可是我寧可認為這種性格來源於人性中一個十分普遍的病症:對於和我們最無關事情,對於最不適合於我們的天性或者最不適於我們研究的東西,我們卻偏偏更好奇,還更自以為是。

  這些人總是惶惶不安,心裡一刻也得不到寧靜,而攪得他們不安的原因,對其他的人類簡直不可能發生任何影響。令他們擔憂的是,天體會發生若干變化。比方說,隨著太陽不斷向地球靠近,地球最終會被太陽吸掉或者吞滅。太陽表面逐漸被它自身所散發出的臭氣籠罩,形成一層外殼,陽光就再也照不到地球上來了。

  地球十分僥倖地逃過了上一次彗星尾巴的撞擊,要不然肯定早已化為灰燼;就他們推算,再過三十一年,彗星將再次出現,那時我們很有可能被毀滅。依據他們的計算,他們有理由害怕,當彗星運行到近日點時,在離太陽一定距離的位置上,彗星所吸收的熱量,相當於赤熱發光的鐵的熱量的一萬倍。彗星離開太陽後,拖在後面的一條熾熱的尾巴約有一百萬零十四英里長。如果地球從距離慧核或者彗星主體十萬英里的地方經過,那麼運行過程中地球必然會被燒成灰燼,太陽光每天都在消耗,卻得不到任何補充,到最後全部耗盡時,太陽也就完了,而地球以及一切受太陽光照的行星,也都將因此而毀滅。

  這麼一些恐懼加上其他類似的臨頭的危險,使得他們無時無刻不在擔驚受怕,既不能安眠,人生一般的歡樂也根本無心去享受。早晨碰到一個認識的人,就會詢問太陽的健康情況,日出日落時它的樣子怎樣,可有什麼希望能躲避即將來臨的彗星的打擊。他們交談這些問題時的心情和那些愛聽神鬼故事的男孩們一樣,愛聽得要命,聽完後又害怕得不敢上床去睡覺。

  這個島上的婦女非常輕鬆歡快,她們瞧不起自己的丈夫,卻格外喜歡陌生人。從下面大陸到島上來的這樣的生客總是很多,他們或是為了市鎮和團體的事,或是為了個人的私事,上宮裡來朝覲;不過他們很受人輕視,因為他們缺少島上人所共有的才能。女人們就從這些人中間挑選自己的情人。但令人氣惱的是,他們幹起來不急不慌,而且安全得很。因為做丈夫的永遠在那裡凝神沉思,只要給他提供紙和儀器,而拍手又不在身邊的話,情婦情夫們就可以當他的面盡情調笑,肆意親見。

  儘管我認為這島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個所在,可那些人的妻女卻都哀歎自己被困在島上了。她們住在這裡,生活富裕,應有盡有,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可她們一點都不滿足,還是渴望到下面的世界去看看,去享受一下各地的娛樂。不過如果皇帝不答應的話,她們是不准下去的。獲得國王的特許很不容易,因為貴族們已有不少經驗,到時候勸說自己的夫人從下面歸來是多麼困難。

  有人跟我說,一位朝廷重臣的婦人,已經都有幾個孩子了,丈夫就是王國裡最有錢的首相;首相人極優雅體面,對她相當恩愛;她住在島上最漂亮的宮裡,卻藉口調養身體,到下面拉格多去了。她在那裡躲了好幾個月,後來國王簽發了搜查令,才找到衣衫襤樓的她。原來她住在一家偏僻的飯館裡。為了養活一個年老而又醜陋的跟班,她將自己的衣服都當了。跟班天天都打她,即使這樣,她被人抓回時,竟還捨不得離開他。她丈夫仁至義盡地接她回家,絲毫都沒有責備她,但過了沒多長時間,她竟帶著她所有的珠寶又設法偷偷地跑到下面去了,還是去會她那老情人,從此一直沒有下落。

  讀者們也許會覺得,與其說這故事發生在那麼遙遠的一個國度,還不如說它發生在歐洲或者英國。可是讀者如果能這樣來想想倒也有趣,就是:女人的反復任性並不受氣候或民族的限制,天下女人都是一樣的;這,人們是很難想到的。

  大約過了一個月,我已經相當熟練地掌握了他們的語言,有機會侍奉國王時,他問的大部分問題我也都能用他們的語言回答了。國王對我所到過的國家的法律、政府、歷史、宗教或者風俗一點也不感興趣,不想詢問,他的問題只限於數學。雖然他的兩旁都有拍手可以不時地提醒他,他對我的敘述卻非常輕視,十分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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