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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沒人能忘記她尖利的高兩個八度青FA,她在《魔笛》中空前絕後的斷奏音,更無法忘記她在《唐璜》中扮演的埃爾該,那充滿震撼力的演唱。有天晚上,她甚至唱出了連她的同伴安娜女士也望塵莫及的SI降半音。然而此刻,這一句平淡無奇的「孤獨的聲音在我的內心深處歌唱」竟然遭來如此的橫禍,這呱的一聲究竟意味著什麼呢?

  這事情來得奇巧。一定是有人在搗鬼!那只癩蛤蟆嫌疑很大。可憐的卡爾羅塔,感到自己已經身陷絕境。

  場內嘈雜聲四起,對卡爾羅塔而言,這又是一個打擊。她從未有過這樣的體驗,台下的觀眾居然會喝倒彩。其實,對她這樣一位眾所周知的大歌唱家,觀眾所表現的絲毫不是憤怒,而是驚愕和恐懼。正如那些曾親眼目睹米羅的維納斯女神被拆去手臂的人,他們承受著巨大的惶恐。而那些人至少親臨了慘案,知道事情的原委。

  但是,這只癩蛤蟆呢?卻無人知曉它的來歷。

  卡爾羅塔不斷地自問,是否聽見了自己剛唱出來的那個音符?——這樣的聲音,還能稱作音樂嗎?甚至,還稱得上是聲音嗎?因為聲音至少也具有某種音樂性——這可怕的噪音!她想說服自己什麼也沒有發生,自己的耳朵在片刻間產生了幻覺,絕非發音器官的背叛……

  她無助地向四處張望,尋求一點庇護,一點安慰,或者應該說是對她的一點肯定。她的手指蜷縮著,護在喉嚨上。不!不!這呱的一聲不是她發出來的!一旁的卡洛魯斯·豐塔似乎也這麼想。他一臉驚呆的表情,像孩子一樣癡癡地看著卡爾羅塔。他始終站在她身旁,寸步不離。或許,他能夠解釋事情發生的經過。然而,不!他也無法解釋!他雙眼直盯著卡爾羅塔的嘴巴,像孩子聚精會神地盯著魔術師那一項藏寶無數的帽子。這麼小的一張嘴,怎麼容得下那麼響亮的呱聲呢?

  癩蛤蟆、呱呱的叫聲、場內的激動、喧鬧、恐懼以及台前幕後的一片慌亂,這所有的一切,其實都只在短短幾秒之內發生。

  這可怕而短暫的幾秒,對於坐在五號包廂的兩位經理,卻像是永無止境。他倆面色慘白,本來就已經疑心幽靈的存在,而這前所未有的一幕,這無從解釋的慘景,使他們更加焦慮不安。

  當時,他們已經感覺到了幽靈的呼吸。蒙夏曼的頭髮都幾乎豎了起來,而裡夏則掏出手絹擦拭額頭上滲出的汗水。是的!他就在那兒!……在他們身旁,在他們背後,在他們周圍,他們感覺到他的存在,卻看不見他!他們聽見他在呼吸……如此地靠近,如此地靠近!如果有人在身旁,我們是一定知道的!而此刻,他們也知道!……在這個包廂裡有第三者的存在。他們不住地發抖,想拔腿就逃,但他們不敢,既不敢輕舉妄動,也不敢開口說話,害怕幽靈會因此覺察他們已經知道了他的存在!究竟會發生什麼事?結果會怎樣?

  他們聽到了叭的一聲!在劇場的一片喧嘩中,傳來他們的驚叫。他們真真切切地感到,這是幽靈在作祟。他們靠在包廂的欄杆上,注視著卡爾羅塔,仿佛再也認不出她來似的。從地獄來的姑娘可能是用那叭的一聲預示一場災難的降臨。啊!災難!他們一直在等待它的降臨!幽靈發過誓!劇院已經受到詛咒!兩位經理在災難的重壓之下,氣喘吁吁。裡夏用幾乎窒息的聲音對臺上的卡爾羅塔大喊:「繼續啊!繼續啊!」

  但是,卡爾羅塔沒有繼續……她像英雄一樣勇敢地重新唱起那一句致命的歌詞。

  場內立刻陷入了死亡般的沉寂,只聽見卡爾羅塔高亢嘹亮的歌聲在空中回蕩。

  「我側耳聆聽!……」

  全場鴉雀無聲,也隨之聆聽著。

  「我聽見那孤獨的聲音(呱!)

  呱!……在我的……呱!」

  癩蛤蟆也重新開始鳴叫。

  場內又混亂不堪。兩位經理跌坐在椅子上,甚至不敢回頭。他們已經筋疲力盡。這時,他們居然聽見幽靈在自己的肩上冷笑,突然,從右邊清晰地傳來他說話的聲音,一個無中生有,連嘴巴都沒有的聲音,對他們說:

  「今晚,她會把吊燈都唱下來!」

  兩人動作一致,抬頭向天花板一看,立刻發出一聲恐怖的尖叫。只見光芒四射的巨形物,伴隨著他們的叫喊,砰然落地,在樂團中央摔得粉碎。場內頓時驚叫聲四起,一片混亂,人群東奔西跑。在此,作者的本意並非是想再現這歷史性的一刻。有興趣的讀者,不妨查閱當時的報紙。在這次事件中,共計多人受傷,一人死亡。

  吊燈正巧摔碎在一名婦人的頭上。這一夜,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光臨巴黎歌劇院。她正是受裡夏指派,將頂替吉裡太太擔任幽靈包廂領席員的中年婦女。她當場死亡。次日,報紙的頭版大標題是:「千斤重鼎壓死看門婦!」可算作她的悼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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