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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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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得知克裡斯汀娜剛剛上樓回房,而且說不下來用晚餐。於是,他問女店主她是不是生病了。好心的店主用曖昧的語氣說,如果克裡斯汀娜真的有什麼不舒服的話,也應該不是太嚴重。她想這對戀人肯定是鬧了彆扭,聳了聳肩,暗自惋惜年輕人把上帝賜予的大好青春都浪費在無謂的爭吵上,而後轉身離去。拉烏爾一個人在壁爐旁的角落裡吃晚飯,可以想見是多麼孤獨而冷清。回到房間後,他無心讀書,躺在床上,試著入睡。隔壁房間裡一點動靜都沒有。克裡斯汀娜在做什麼呢?睡了嗎?如果沒睡,她在想什麼呢?而他自己又在想什麼呢?能夠說得清楚嗎?與克裡斯汀娜的一番談話使他心亂如麻,想克裡斯汀娜反倒少於想當時在她房裡的那個人,而這個人卻模糊不清,難以捕捉,使他既好奇心切,又焦慮不安。 每一分鐘對他都是煎熬。當他清楚地聽到隔壁房間傳來腳步聲時,該是夜裡十一點半了。那腳步鬼鬼祟祟的,非常輕巧。難道克裡斯汀娜還沒睡嗎?拉烏爾不假思索,匆忙地穿好衣服,而且沒出半點聲響。一切準備就緒。準備什麼?他自己也不知道。當他聽見克裡斯汀娜的房門慢慢打開時,他的心都要跳出來了。她深夜出門,要去哪裡呢?他小心翼翼地打開一點門縫,趁著月色,看見克裡斯汀娜白色的身影悄無聲息地溜進了走廊。她走到樓梯口,輕輕地下了樓,而拉烏爾就靠在她頭頂的欄杆上。突然,他聽見兩人迅速而低聲的對話,他聽出一句是「別把鑰匙弄丟了」,那是女店主的聲音。樓下,通往海港的門被打開,接著又被關上。然後,一切又恢復了平靜。拉烏爾立刻回到房間,跑向窗口,打開窗,只見克裡斯汀娜白色的身影矗立在空曠的堤岸上。 夕陽客棧的二樓距離地面並不高,一顆樹貼著牆面,樹枝伸得很長,用手正好可以抓住。拉烏爾迫不及待地沿著樹爬出了旅館,神不知鬼不覺地失蹤了。第二天早上,當全身凍僵,奄奄一息的小夥子被人抬回來時,好心的女店主嚇壞了。原來,有人在小教堂主祭壇的臺階上,發現他昏迷不醒,躺在地上。店主立即跑去通知克裡斯汀娜,她趕緊下樓,在店主的幫助下,竭盡心力地照顧小夥子。很快,拉烏爾睜開雙眼,看見面前那一張談人的臉龐,立刻恢復了神志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幾個星期後,當歌劇院的案件引來公共行政部調查時,米華警官曾向拉烏爾詢問有關佩羅鎮這一夜的情況。以下就是調查報告書上所記載的談話錄。 問:達阿埃小姐有沒有看見你用這種不同尋常的方式離開房間? 答:沒有。先生,絕對沒有。不過,當我走到她身後時,卻忘了放輕腳步。我一心只想著她能回過頭來,看見我,認出我。其實,我當時很清楚自己的跟蹤行為像間諜一樣,有辱我的身份。但是,她似乎對我毫無覺察,一舉一動都旁若無人。她不緊不慢地走出堤岸,而後突然迅速地攀上一條小路。教堂的鐘聲剛剛敲響,差一刻到午夜。我覺得好像是鐘聲使她腳步加快,她幾乎跑了起來,就這樣來到墓園門口。 問:墓園的門是開著的嗎? 答:是的,先生。當時我非常驚訝,而達阿埃小姐卻似乎一點都不覺得奇怪。 問:當時,墓園裡有人嗎? 答:我沒有看見任何人,如果有人的話,我一定能夠看見。因為那晚的月光非常亮,再加上地面積雪的反光,把墓園照得一清二楚。 問:墳墓後面不可能躲人嗎? 答:絕對不可能。那些墳墓早就被厚重的雪堆理得嚴嚴實實,露在外面的只剩下一排排的十字架。所以,地上只有十字架和我們兩人的影子。教堂在月色下顯得晶瑩剔透。我從未見過那樣的夜色,美麗、透明而寒冷,我也未曾在深夜時分來過墓園,竟然不知那裡會有這般輕柔飄逸的月光。 問:你迷信嗎? 答:不,先生,我信教。 問:當時你的精神狀況如何? 答:非常好,非常平靜,我發誓。不過,達阿埃小姐的突然外出,一開始確實讓我感到心很亂。但當我見她走進墓園,我猜想,她可能是到父親的墓前了卻什麼心願,便覺得這一切都順理成章,心情也就恢復了平靜。唯一令我不解的是,我的雙腳在雪地裡踩得吱嘎作響,而她竟然完全沒有覺察。或許她正虔心虔意地想著什麼事情。我決定不再打擾她。當她走到父親的墓前時,我留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她跪在雪地上,在胸前劃著十字,開始禱告。這時,午夜的鐘敲響了。在第十二下鐘響餘音未散的時候,突然,我看見她抬頭望著天空,雙臂舉起,一副心醉神迷的模樣。正當我感到莫名其妙的時候,自己卻也不由自主地抬起頭來,用狂亂的目光四處張望,我的身心似乎也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吸引住。頃刻間,音樂欽繞。多麼美妙的音樂!多麼熟悉的音樂!我和克裡斯汀娜小時候聽過它。只不過,老達阿埃拉不出這天籟般的音律。我立刻想起克裡斯汀娜曾對我提過的音樂天使,除此之外,我不知道還有什麼合理的解釋。那永難忘懷的琴聲,如若不是來自天堂,在這空曠的墓園,既無樂器也無琴師,又哪裡去找尋它的出處呢?啊!我記得那首動聽的旋律是《拉紮爾的復活》,小時候,老達阿埃時常給我們演奏這首憂傷卻充滿信心的樂曲。克裡斯汀娜所說的音樂天使倘若真的存在,它也未必能有如此精彩的技藝。那一刻,我竟以為克裡斯汀娜的父親會破土而出。我想起老達阿埃是和他的提琴一同埋葬的。事實上,在這荒郊野嶺的墓園裡,與那堆齒顎之間露著笑意的死人頭作伴,再加上那一夜白得耀眼,更顯陰森可怖的月光,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麼。 後來,音樂停了,我也逐漸地清醒過來。這時,我仿佛聽見那堆死人頭裡有動靜。 問:啊?死人堆裡還能有什麼動靜? 答:是的,我仿佛聽見那些死人頭正格格地笑著,我不禁渾身顫抖。 問:你當時就沒有想到,那個令你們傾倒的音樂奇才可能藏在骨堆後面呢? 答;我正是這樣想的,警官先生,於是,我忘了繼續跟蹤達阿埃小姐,她當時已經站起身,安然地走到墓園門口。她完全著了魔,所以對我根本沒有覺察。我一動不動地注視著骨堆,決定冒險到底,探個水落石出。 問:既然如此,為什麼第二天早晨,你會奄奄一息地躺在主祭壇的臺階上呢? 答:哦,一切像作夢一樣,……我站在那裡,突然,一顆死人頭滾到我的腳邊,接著又一顆……又一顆……我仿佛成了一場滾球遊戲的攻擊目標。我猜想,一定是藏於其後的大音樂家木小心破壞了骨堆的平衡。這個假設果真不假,我看見教堂聖器室雪亮的牆壁上突然出現了一個黑影。 我沖上前去,黑影已經推開門,進入教堂。黑影披著一件大衣,我飛快地抓住他的一個衣角。這時,我和黑影正站在主祭壇前,月光透過半圓後殿的彩繪玻璃,垂直地灑落在我們面前。我始終不肯放手,黑影便轉過身來,黑色的大農半敞著,我非常清楚地看見……警官先生,一顆恐怖的死人頭!他的目光像是地獄裡燃燒的火焰,噴向我。我以為自己遇見了撒旦。面對這個地獄來客,自認勇敢的我再也堅持不住,失去了知覺。一直到第二天清晨,我才在夕陽客棧的小房間裡醒過來。而在這之間的事,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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