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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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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不久之後,我到華盛頓特區的國家資料檔案處,告訴閱覽室的人員我想借閱南北戰爭北卡羅來納州阿拉曼斯郡的人口普查記錄,於是卷卷的縮微膠捲便送到我面前來。透過機器,我讀著一千八百多名不同人口普查員用舊式文體所寫下的一連串密密麻麻、排列無止盡的長串名字,這引起我相當大的好奇心。在看了幾卷冗長又累人的膠捲後,我驚叫了,發現自己的眼睛正注視著:「湯姆·墨瑞,黑人,鐵匠;愛琳·墨瑞,黑人,家庭主婦……」緊跟著是外婆姊姊們的名字——大部分我都已在前廊上聽過外婆提了無數次。「伊莉莎白,六歲!」在普查的當時,外婆甚至都還未出生! 並不是我不相信外婆和其他姨婆所講的事,而是不得不相信。我覺得相當不可思議,竟然坐在美國官方政府的記錄資料室內目睹到這些名字。 住在紐約時,我儘量擠時間到華盛頓去——在國家檔案資料處、國會圖書館以及美國革命圖書館的各個分館搜索資料。無論我在哪裡,每當黑人圖書館員一知道我要查資料,我所需要的文件都以驚人的速度送到我面前。在一九六六年不斷地查詢後,我至少已能掌握整個家族歷史的珍貴精華部分。我終於有些東西可向外婆交待了——然後我記起喬姿亞表姨婆說過的,所有的祖先「都在天上看顧著你」。 現在的問題是我要在哪裡、用什麼以及如何來追蹤我們這位非洲祖先所講的語音。事實似乎明顯,我必須儘量多去實地接觸非洲人,因為非洲有太多不同的部落語言。於是我開始在紐約市做起似乎聽來很合邏輯的事:我開始在下班時分前後抵達聯合國大廈;電梯所載乘的人潮一波波地從大廳裡湧出來準備回家。在那裡要遇見非洲人並不難,於是每見一個我就上前把音念給他們聽。一兩個星期後,我猜我大約詢問了有二十多人,可是每個人都匆匆地看我一眼,急忙地聽聽,然後搖搖頭地又倉促離開。我並不怪他們,因為我是帶著田納西口音在與人溝通非洲語。 由於一再地遭遇到挫折、碰釘子,我便和一位一起在漢甯鎮長大的喬治·錫姆斯長談。他是位研究專家。幾天後,喬治帶給我一張上面有十多位對非洲語言學有相當學術聲譽和知識的學者名單。其中一位的研究背景立刻勾起了我的注意和興趣,他是比利時的強·范西納博士。他在倫敦大學的非洲與東方學系畢業後,曾住到非洲的村中部落做他早期的研究,並寫了一本書叫做《語言的傳統》。於是我打電話到他目前教學的威斯康辛大學去,然後約了時間與他見面。當時是星期三上午,我飛到威斯康辛州的麥迪遜郡,內心充滿著對一些奇怪語音的好奇心,我做夢也沒想到接下來開始發生的事…… 那天晚上我在范西納先生家的客廳裡告訴他那些我在孩童時所記得的每個口述音節——最近還由住在堪薩斯市的弄姿亞表姨婆糾正。范西納博士在專心地聽完整個原委後,便開始問我問題。身為一位口述歷史學家的他對我們這種世代以口傳歷史的方式相當地感興趣。 我們談得相當晚,因此他留我過夜。翌日清晨,范西納博士面容嚴肅地對我說:「我昨晚想了一晚,你們這種世代以口述來保留語音的方法實在令人噴噴稱奇。」他說他已與一位研究非洲史學的同事菲利普·柯廷博士通過電話;他們兩人都很確定我所說的音是來自「曼丁喀」語,但我從沒聽過那個字眼。他告訴我說那是曼丁喀族人的語言,然後他試著翻譯某些音。其中一個音也許是指牛;另一個也許是指起源於西非的麵包樹。他說「可」這個字有可能是指「可拉琴」,那是曼丁喀族人最古老的絃樂器,是由切半的大葫蘆瓢覆上羊皮製成的,它有個長頸柄,其上有二十一條弦。一位被俘虜為奴的曼丁喀族人可能把「可拉琴」聯想到美國奴隸所擁有的某些絃樂器。 我所聽過一個最意味深長的音是「肯必·波隆河」,那是我祖先指著弗吉尼亞州斯波特瑟爾維尼亞郡的瑪它波裡河時對他女兒所說的音。范西納博士斬釘截鐵地說在曼丁喀族語裡,波隆意指為流動的水或河流;前頭的肯必可能暗指岡比亞河。 我倒從沒聽過此種解釋。 在這些不可思議的事情解決後,我堅定了自己的感覺——是的,我的祖先們都在天上看顧著我…… 有一次我到紐約市的烏提卡學院演講。在與邀請我去的那位教授一起走在走廊時,我告訴他我剛從華盛頓飛抵,並說了為何在那裡的原因。「岡比亞?假如我沒搞錯的話,最近有人向我提及那個國家有位相當傑出的學生在漢密爾頓大學念書。」 古老且卓越的漢密爾頓大學就在紐約市的克林頓,也許只有半小時的車程。在我還沒完全問完時,該校的一位教授查爾斯·杜德立刻說:「我知道你是指埃布·曼根。」在詢問了一位安排課程的職員後,他告訴我說我可以在農業經濟學的課堂裡看到他。埃布·曼根的個兒很小,雙眼炯炯有神,待人謙恭有禮,皮膚和煤炭一樣黑。在仔細地確認我所說的字眼後,他顯然很訝異我會發那些音。我問他曼丁喀語是不是他的家鄉話?他回答:「不是,但我很熟悉那語言。」他是個沃洛夫族人。後來在他的宿舍裡,我談及了我的追蹤探索;於是我們就在下個週末動身一同飛往岡比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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