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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七


  一一○

  一八六○年十一月初,當天色尚未暗下之前,湯姆急忙地趕做手邊的最後一項工作。總算做完之後,他用灰燼把鍛鐵爐的火壓熄,然後疲憊地邁著蹣跚的步伐回家去和愛琳共進晚餐,當時愛琳正在哺喂六個月大的女兒——瑪麗亞。可是他們一語不發地吃著,因為愛琳不想去打擾他寧靜的沉思。飯後,他們和其他家人擠進瑪蒂達的木屋裡把她和愛琳——現在又再度懷孕——採集來的核桃壓碎去殼,準備為聖誕節和新年做特別的蛋糕和餡餅。

  湯姆一語不發地聆聽大家輕鬆的對談——或似乎是心不在焉地聽著,然後,在大家暫歇時,他挺直了坐在椅子上的身子說:「你們記不記得有好幾次我告訴你們,那些在我鋪裡的白人一直在咒駡那個林肯主人?你們應該聽聽他們今天怎麼說,因為他被選為總統了。他們怒駡說他在白宮裡高聲反對南方或任何人蓄奴。」

  「對,」瑪蒂達說,「我今天也聽墨瑞主人說了。他一再地告訴夫人說不是北方和南方達成協議,就是將會有一場大風暴發生。」

  「我也聽說了一些不同的事。」湯姆繼續,「事實上,有許多超乎我們想像的白人在反對奴隸制度,而且不全在北方。我今天幾乎無法專心手邊的工作;我一直很用心地想這突如其來的一切似乎多得令人不敢相信,可是將來可能會有這麼一天,世上不會再有任何奴隸了。」

  「唷,我們可能活不到那一天了。」阿瑟福德很尖酸地說。

  「可是也許她會。」維吉爾對著愛琳的嬰兒點頭說。

  「似乎也不可能。」愛琳說,「你看,假如把南方的奴隸全聚集起來,光是農奴一個身價就八九百塊,那筆錢比上帝所擁有的一切還多,再加上我們什麼事都能做,這價錢更不得了。」她看著湯姆說:「你知道白人是不會輕言放棄的。」

  「除非來一場戰爭,」阿瑟福德說,「但是敵眾我寡,我們如何贏呢?」

  「可是如果你是以整個國家來論的話,」湯姆說,「反對蓄奴的人數可能就和贊成的人數相當。」

  「問題是反對蓄奴的人並不在我們這一邊。」維吉爾說,阿瑟福德點點頭表示贊同。

  「嗯,假如就像阿瑟福德所說的來一場戰爭的話,情形的改觀就會相當迅速。」湯姆說。

  十二月初時,有天晚上當墨瑞夫婦從鄰莊晚宴回來後,瑪蒂達立刻從大房子沖出來,跑向湯姆和愛琳的木屋去。「『脫離』是什麼意思?」她問道。當他們兩人聳肩時,她又繼續問:「主人說南卡羅來納剛採取此行動。主人的意思好像是說他們要退出聯邦合眾國。」

  「他們怎能退出自己的國家?」湯姆問道。

  「白人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愛琳說。

  湯姆還沒有告訴她們,他當天一直聽他的白人顧客怒氣衝天地說在他們向北方投降同意所謂的「合眾國權利」之前要和他們「浴血一戰」,他們要爭取蓄奴的權利。

  「我不是要嚇你們,」他告訴瑪蒂達和愛琳,「可是我真的相信戰爭就要爆發了。」

  「哦,天啊!那會在哪裡打呢,湯姆?」

  「媽媽,打仗不像教堂和野餐一樣有特別一定的基地!」

  「我真希望不要發生在這附近!」

  愛琳嘲弄他們說:「白人會為了黑人彼此殘殺,怎麼說我都不信!」

  可是隨著日子的過去,湯姆在鋪裡所聽到的事情讓他深信自己猜測沒錯。他告訴了家人一些,將一些隱瞞起來,因為他覺得沒必要驚嚇他們,而且他也不確定自己對這件即將發生的事是懼怕呢,還是期盼?可是他可以感覺到家人的不安與日俱增,加上農場旁的大路上,白人騎馬和駕馬車來口奔走的速度越來越快,數量越來越多。幾乎每天都有人會拐進車道,進來和主人談話,而瑪蒂達總是到可以聽見的範圍內去抹地、打掃。慢慢地,在往後的幾個星期中,晚上家人團聚交換意見時,白人驚恐和憤怒的談話逐漸地讓大家敢於相信,假如戰爭果真發生——而且「北佬」贏的話——他們就有可能獲得自由。

  而且越來越多送物件給湯姆做的黑人告訴他說他們的主人和夫人現在變得很多疑和神秘,而且常常躲躲藏藏地壓低他們的聲音,甚至用拼字,即使連他們多年最親近的家僕進入也不例外。

  「媽媽,他們在大房子裡也表現得這樣嗎?」湯姆問瑪蒂達。

  「沒有像低語或拼字那類的事,」她說,「可是每當我一進去時,他們就立刻把話題轉往農作物或晚宴的事上。」

  「我認為最好的辦法是,」湯姆說,「大家都裝聾作啞,假裝我們甚至沒聽過外面正發生的事。」

  瑪蒂達也考慮到這點,但後來覺得不妥。於是有天晚上,在她服侍完墨瑞夫婦吃過租點後,她回到餐廳,一面扭擰著手一面大聲叫喊:「天啊!主人和夫人,請原諒我。我想說,最近外面的風風雨雨我和孩子們都聽到了,而我們相當懼怕那些『北佬』。若是他們惹了什麼麻煩,請你們務必替我們作主。」她注意到贊同和寬慰的表情即刻浮現在他們的臉上。

  「嗯,你們是該擔心,因為那些北佬實在不是你們的朋友!」墨瑞夫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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