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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在一陣深思的沉靜之後,那棕色皮膚的人開始說話:「我一直聽說你很瘋狂。你很幸運沒被殺死。照他們的法律你可能會死,就好像當我厭惡拉提琴時,白人打斷我的手一樣。他們的法律規定白人抓到你逃亡,可以毫不留情地殺死你而不必遭到處罰。那些法律條文每六個月就會在白人當地的教堂裡宣讀出來。在他們成立一個新殖民地後,首先就蓋一座法院以通過更多的法律,然後再蓋一間教堂來證明他們是基督徒。我相信弗吉尼亞殖民地議會所做的事就是通過更多不利黑奴的法律。有條法律規定黑奴不准攜帶槍械,甚至不准帶有像棍棒的木杆。法律上說假如你被抓到沒有旅行通行證而四處遊走,就會被抽打二十鞭。直視白人的眼睛,就抽打十鞭。假如舉手打白人基督徒,就抽打三十鞭。法律又說沒有白人敢聽黑奴佈道;假如他們認為有會議時,就不准黑奴舉行葬禮。假如白人發現你說謊,你的耳朵就會被割掉;假如他們聲稱你說謊兩次,你的雙耳就都要割掉。假如你殺了任何白人,就要被吊死;殺死任何黑奴,你只遭皮鞭。假如印第安人抓回逃跑的黑奴,他就可得到他抱得走的煙草作為獎賞。法律不准黑人受教育、讀書或寫字,也不准給黑人任何書籍。他們甚至制訂法律不准黑奴擊鼓——任何非洲物品都不准。」

  康達感覺得到那個人知道他聽不懂他的話,但他喜歡談話而且覺得康達的聆聽多少有助於他對土霸語的理解。當他說話時,康達看著他的臉並仔細聽他的音調,康達覺得自己似乎「聽得懂」他的意思。這使得他又想哭又想大笑,終於有人把他當作人地對他說話了!

  「關於你的腳,看看我的手,白人把我們的手腳當成核桃枝般地剁。我看到許多殘廢的黑奴仍然在工作,看到黑奴被打得皮肉綻開,甚至脫落。至於懷大肚子的黑人婦女,土霸要她們把肚子擱進地上所挖的洞後照常鞭打。黑人受傷只用松節油或鹽巴擦,再以稻草抹抹。被抓到談論叛亂造反的人就得在餘燼上跳舞,直到他受不了倒下為止。他們對黑人無所不用其極,使他們束手無策。假如黑人被折磨死,他們的主人是無罪的,這就是他們的法律。假如你認為這很差勁,你應該聽聽那些被送到西印度群島首庶園的黑奴所受的遭遇!」

  康達仍然在那兒聆聽,而且嘗試著去瞭解。此時一個卡福第一代的小孩為這位棕色皮膚的人送晚餐來。當他一看到康達也在此,就連忙又沖出去也為他端來滿滿的一盤。康達和那人無言地吃將起來,然後康達突然起身要走,因為他知道其他人馬上就會進到這屋子來,但那人示意他留下。

  當其他人於幾分鐘後陸陸續續地到達時,每個人都無法掩住看到康達時的驚訝——特別是蓓爾,她最後才出現。她像其他的人一樣只是點點頭——但帶有笑意,似乎是針對康達。天色漸漸地為黑暗所籠罩,那位棕色皮膚的人又開始滔滔不絕地說話,康達猜想他大概在講故事。康達可以分辨出故事何時結束,因為他們會突然大笑或問問題。有時候康達會聽出一些他已熟悉的字眼。

  當康達回到自己屋內時,他的內心衝擊著與這些黑人同流合污的混亂情緒。那晚他無法人眠,內心交織著矛盾與掙扎。他憶起有次自己拒絕拉明要求咬一口芒果時,歐瑪若曾對他說:「當你緊握你的拳頭時,沒人能把東西放在你手裡,而且你的手也無法撿起任何東西。」

  但他也知道父親會完全同意他絕不可變得像這些黑人,但每晚他總覺得有一股奇怪的力量驅使他到那個棕色皮膚的屋子去。他試著去抵抗這種誘惑,但現在幾乎每晚當他獨處時,就會拐去拜訪那個人。

  「我的手指現在又可活動自如地拉提琴了。」有一天他邊編玉米杆邊說道,「由於運氣好,這裡的主人把我買回來。我在整個弗吉尼亞都拉過提琴,為主人也為我自己賺了許多錢。我見過的世界和做過的事情很多,即使你不曉得我在說什麼。但白人說所有的非洲人只知道住在茅屋內,四處奔走,彼此殘殺和吞吃。」

  他停了一下,好像在期待某些反應,但康達只靜坐在那裡,毫無表情地看著和聽著,而且撥弄著他的護身符。

  「知道我的意思嗎?你必須把這東西收起來。」那人說道,手指著康達的護身符,「放棄那東西!你那兒也走不了,所以你最好面對現實,隨波逐流,托比,聽到了嗎?」

  康達的臉立刻浮現出怒氣。「康達·金特!」他脫口而出,對自己這種突如其來的反應感到驚訝。

  那人也一樣很驚訝。「看,你終於說話了!但,男孩,我告訴你,你必須忘記這種非洲土語,這會使白人發狂並且害怕黑奴。你名叫『托比』,他們叫我『提琴手』。」他指著自己,「說一遍,『提琴手』!」康達目光呆滯地看著他,雖然他瞭解那人的意思。「提琴手!我是一個提琴手,知道嗎?——提琴手?」他用右手在左手上做出鋸東西的動作。這次康達是真的不明了地呆望著他。

  那人很憤怒地把放在牆角邊那個康達曾看過的奇形怪狀箱子取來。他打開箱子,取出一個更奇怪的淡褐色木製品,頂端有個瘦長的脖子和四條拉緊的長細弦。這種樂器和他在另一農場所聽到的聲音一模一樣。

  「提琴!」那人叫道。

  既然旁無他人,康達決定說說看。他重複那聲音:「提琴。」

  那人看起來一副滿意的神情,他把提琴放口原處並蓋起來。然後環顧四處指著『冰桶!」康達跟著念了一遍,並在腦海裡印下東西的形象。「現在,水廣康達又跟著念一遍。

  在他們說完二十多個新字時,那人默默地指著提琴、水桶、水、椅子、玉米杆和其他物品,臉上露出要康達複述一遍的表情。有幾個字康達很快地就說出來,有些字則嚅囁了一會兒,然後被那人糾正。此外,有些聲音他根本發不出來。於是那人針對這些音加以輔導,然後再從頭複習一次。「你根本不像外表看起來的那樣遲鈍!」接近晚餐時他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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