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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四十六

  當砍割和堆積玉米杆的工作終於完成,工頭會在黎明的號角吹過後開始指派不同的黑人去做種種的苦工。有天早上,康達被分派到濃密的藤蔓叢裡采一種又大又重的瓜——顏色像成熟過度的芒果,而且有點類似嘉福村的婦女采下來曬乾再切成兩半,當作碗用的大葫蘆。探下的瓜堆到「馬車」上去——他聽到他們都如此稱呼那種會搖晃的箱子。這兒的黑人都叫這種瓜為「南瓜」。

  和馬車上的「南瓜」一起被載到一個叫做「倉庫」的大建築物前,然後開始卸貨的康達可以看到有些黑人正把一棵大樹砍成好幾大節,再用斧頭和十字鎬劈成一塊塊的柴薪,再由小孩把它們堆得和自己一般高。在另外一個地方,有兩個人正在細竿上披掛許多大片的葉子,康達的鼻子告訴他那是異教徒的褻讀物煙草;他以前和父親一同旅行時曾聞過那味道。

  在往返「倉庫」的途中,他看到一幕和自己家鄉一樣的景象,就是許多東西都在曬乾以備將來使用。有些婦女正在收采褐色的厚「鼠尾草」——他聽他們如此稱呼的,並捆綁成堆。此外,她們還把一些園中的蔬菜撒在布上以曬乾。甚至連苔蘚——已被小孩子聚集起來,放進沸水煮過——也在曬;他不曉得原因。

  當經過豬檻時,他作嘔地看著他們在屠殺豬只。他注意到豬毛也用來曬乾並貯存起來——也許用來做灰泥——但最令他反胃的是看到豬的膀胱被掏出來吹脹,末端綁住,然後掛在籬笆上曬識有阿拉神才知道他們這種不潔淨的目的。

  當康達收割完「南瓜」並存放好後,他和其他幾個黑人又被派到一片小樹叢去猛搖樹枝,那樣樹上的核果就會掉到地面來,然後提著籃子的卡福第一代小孩會一一地把它們撿起來。康達撿起一顆核果,偷偷地藏在衣服內。當他獨處時,他嘗了一下,那核果的味道還不錯。

  當所有的差事做完時,男人就被派去修補東西。康達則幫助一個黑人修牆,而婦女們似乎都在白色的大房子和自己的屋內忙著打掃。他看到有些人在洗衣服,他們先把衣服放在一個大黑缸裡煮,然後再在一塊滿是凹凸皺紋的鐵板上搓。他內心很不解為何這裡沒有人知道要把衣服放在石上搗才是正確的洗衣方法。

  康達注意到「工頭」的抽鞭不再像以往那樣頻繁了。他感覺到當這兒在所有的農作物都安全地放到貯存室時,氣氛和嘉福村的收穫季很類似。甚至在每天傍晚號角響起以宣佈一天的工作結束之前,有些黑人就已開始邊唱邊跳,手舞足蹈。「工頭」會揮著鞭子,騎著馬四處走,但康達感覺得出他沒有惡意。此外,其他男人很快地跟著婦女唱著康達不知所云的歌。康達對他們真是厭惡到極點,所以當號角終於示意他們返回屋內時,他內心感到欣喜若狂。

  傍晚時,康達會斜靠地坐在門內,把雙腿平放在扎實的地板上,以減少鐵銬碰觸潰爛的腳踝。假如有一陣微風吹來,他喜歡那種迎風拂面的感覺,並想著明晨他就可在樹下找到新鋪上的金黃和深紅落葉地毯。在此時,他的內心會神往嘉福村收穫季節的夜晚大家坐在營人邊促膝長談時,蚊子和昆蟲肆虐地叮咬他們的情景,而且偶爾也會穿插遠方傳來的豹哮聲和土狼的嗥叫聲。

  他突然想到有樣東西自從他離開非洲後就再也沒聽過,那就是鼓聲。也許土霸不准這些黑人擁有鼓吧!一定就是這個原因。但為什麼呢?事出必有因啊!是因為土霸知道而且害怕鼓聲會如何使全村的人熱血沸騰,甚至下至小孩上至無牙的老人都會瘋狂地起來跳舞嗎?亦或鼓聲的旋律會讓角力手鉚足體力?亦或煽情的鼓聲會使激怒的戰士挺身對抗敵人?或許土霸只是害怕黑人有了他們無法瞭解的通訊工具後,每個農場間就會有所聯絡。

  可是這些異教徒的黑人和土霸一樣不懂鼓聲語言。但康達強迫自己退一步地想——雖然極其不情願——這些黑人也許不是真的完全無可救藥。雖然他們一副愚昧,不學無術的死樣子,但他們所做的某些事情還是道地的非洲方式,只是康達看得出來他們本身對此全然不自覺而已。他一生中都聽到此種相同的驚歎聲,伴隨著相同的手勢和面部表情。此外,這些黑人搖擺身子的方式也是如出一轍,而且他們大笑時的姿態,也和嘉福村的人一模一樣。

  每當康達一看到這兒的婦女用細繩把頭髮紮成很緊的辮子時,他就會想到非洲——雖然非洲婦女是用彩珠作為發飾。此外,這兒的婦女亦用布條結在頭髮上,儘管結法不正確。康達看到這兒甚至有些男人也和非洲男人一樣發上編了許多短小的辮子。

  康達也看到這兒的黑人小孩都被教導得彬彬有禮,敬老尊賢。此外,他亦看到母親把小孩兩腳叉開地綁在自己身上。他甚至也注意到極細微的風俗習慣,就是傍晚時老一輩的黑人會用修剪精緻的嫩枝來刷洗牙齦和牙齒,如同嘉福村的人用檸檬草根一般。雖然康達很難瞭解他們如何在土霸的土地上做這些事,但他必須承認這些黑人的熱愛唱歌和舞蹈絕對是正宗的非洲特徵。

  但真正使他對這些奇怪黑人態度軟化的原因是因為他們只在「工頭」和「主人」在附近巡視時才會表現出對他的嫌惡。平時當康達走過那些黑人時,大部分的人都會很快地對他點頭,而且他也注意到他們臉上露出對他日益嚴重的左腳踝傷口關心的神情。雖然他總是冷冷地不加理睬,自顧自地踉蹌而過,但有時他事後會發現自己是多麼渴望想回他們的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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