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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1)


  我上下求索,但她的芳魂喲
  自那以後從沒有
  給我的靈魂灑過一縷亮光!
  唉,她逝去了,逝去了。

  ——哈代《1869年記于海濱小鎮》

  那麼,查爾斯又怎麼樣了呢?這二十個月來,要是能有個偵探跟蹤他,經歷那麼多困苦,那我對這位偵探將會深表同情。查爾斯幾乎去過歐洲的每一個城市,當然是走馬觀花匆匆而過。此外,在埃及金字塔上可以看見他的身影,在聖地①也留下了他的足跡。他還見過上千種自然風光和名勝古跡,因為他也到過希臘和西西裡島。然而對這一切,他似乎都是視而不見。它們只不過是在他與虛無之間的一堵薄薄的牆壁,空落落的,令人灰心喪氣。他在一個地方只要待上幾天,便會覺得一種懶散與悲哀襲上心頭。他靠旋風式的旅行支持著自己,就象吸毒老客靠鴉片支持自己一樣。他常常獨自漫遊,最多也只是與某個馬車夫或他所到的那個國家的信差同行。他難得跟其他旅遊者結伴,有時跟他們一起待幾天,也感到是活受罪。他結伴的那些旅遊者幾乎都是法國或德國的紳士。他有意避著英國人,就象躲避瘟疫一樣。許多態度友善的同胞遇到他時,都遭到了他的冷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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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即耶穌的故鄉巴勒斯坦。

  那一年的春天,古生物學界發生了一些重大的事件,人們都對此熱情倍增,但查爾斯卻不再感興趣了。當時他關閉了在肯星頓的住宅,讓地質博物館的人隨意挑選、帶走他的收藏品,剩下的他都給了學生。他把家具寄存起來,並通知蒙塔古,當貝爾格萊瓦的房子租期滿了時,可以自動延長租期,他不想再住那兒了。

  他看了不少書,並且給一家雜誌投稿,寫寫自己的遊記。然而那些遊記都是寫些皮毛的東西,風土人情啦,事件啦,等等。他從來不抒發自己的感想。當時他住在旅館或客棧裡,寫寫稿子不過是消磨悠悠長夜的手段而已。唯一能夠表達他內心深處情感的形式是詩歌,因為他在丁尼生身上發現了跟達爾文在生物學上同樣偉大的東西。當然,他所發現的偉大之處與時代在桂冠詩人身上發現的東西毫無共同之處。丁尼生的詩歌《毛黛》當時受到普遍的蔑視,認為這樣的詩歌跟這位大詩人的身分不相稱,而查爾斯卻百讀不厭。他一定是讀了幾十遍,有的章節可能讀了上百遍。他唯一經常帶在身邊的就是這本詩集。相比之下,他自己的詩則大為遜色。他是寧死也不會把自己寫的詩拿給別人看的。下面這首短詩倒可以作為一個例子,來看看他在漂泊期間是如何看待自己的。

  啊,我越過殘酷的海洋與嚴峻的群山,
  去過的上百座城市,人們操著陌生語言,
  這一切對於你們都是令人欣慰的美景,
  但是對於我,卻都是可詛咒的荒原。

  不論走到哪裡,我舉首問上蒼:
  何事驅我至此地?今後何事驅我至他鄉?
  萬不得已,我四處奔走逃避羞辱,
  是那無情的法律,逼使我不斷地流浪?

  為了改變一下您的口味,讓我來引用一首高明得多的詩——查爾斯對此詩心領神會。有一點他跟我是一致的,都認為或許這是整個維多利亞時代最偉大的一首短詩:

  是啊,在人生大海裡我們孤立無援,
  咆嘯的海峽橫亙在我們之間,
  我們千千萬萬芸芸眾生,
  點綴著這茫茫無際的苦海。

  潮起潮落,撲打著我們的孤島,
  望不斷這滾滾不盡的波濤。

  但當月光灑潑在寂靜的空穀,
  和煦的春風將群島輕拂,
  繁星密佈的夜晚,夜鶯們
  仙音般的啼叫在幽谷縈繞,
  甜蜜的音喉,越過大海,

  飛向四方的彼岸,壓住海濤的喧囂
  緊接著便是難以遏制的欲望,
  在每一個岩洞裡鼓蕩;

  島民們都感覺得到,我們
  曾在一塊土地上成長,
  眼前卻是煙波渺茫,

  啊,何時才能相互接壤!
  他們熾熱的願望剛被燃起,
  又是誰讓它立即熄滅,
  僅讓人空自望洋歎氣?

  一個天神,
  一個天神使他們分離,
  令兩岸間梗阻著莫測的苦海千里。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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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馬修·阿諾德:《致瑪格麗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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