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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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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面」將其沉重的大氅罩住了整個國家……誰要是對這位女神項禮膜拜,誰就贏得大家的尊敬。 ——萊斯利·斯梯芬《劍橋雜記》(1865) 資產階級……迫使一切民族——如果它們不想滅亡的話——採用資產階級的生產方式;它迫使它們在自己那裡推行所謂文明制度,即變成資產者。一句話,它按照自己的面貌為自己創造出一個世界。 ——馬克思《共產黨宣言》(1848) 查爾斯與歐內斯蒂娜的父親第二次會面,跟上一次比起來可就不愉快多了。當然這並不是歐內斯蒂娜的父親弗利曼先生的過錯。弗利曼先生儘管在內心深處對貴族有一種隱隱約約的卑視,但在現實生活中,他卻是個勢利眼,處處裝出上流社會的紳士派頭,並將此視為一種生意,象他的另外一種興隆生意同樣重要。外表上,他覺得自己是標準的紳士,內心裡卻不時地懷疑自己,這從他那處心積慮裝模作樣的表情上完全看得出來。 那些剛剛爬到資產階級上層的人,日子並不好過。雖說他們在社交活動中意識到自己是那個階層的新成員,但他們心中很明白,他們在商業界是舉足輕重的人物。他們在悄悄改變顏色,以適應環境的需要。其中,有些人(例如喬羅克斯先生①)完全追求鄉下貴族的嗜好、品格和風度。另一些人(例如弗裡曼先生)則試圖賦于「新成員」這一術語以新的含義。弗裡曼先生在英格蘭東南部的薩裡松樹林新建了一所房子,不過,他的妻子和女兒住在那兒的時間比他要多得多。就他的生活方式而論,他倒是現代那些家住郊區卻到城裡上班的人的先驅。所不同的是他只在週末才去鄉下。除夏季外,他很少住在那兒。 -------- ①喬羅克斯先生是英國作家羅伯特·瑟蒂斯(1805—1864)一系列幽默作品中的中心人物。 的確,利潤和熱情可能是他的座右銘。在一八五○年至一八七○年社會和經濟大變革時期(強調的重點從生產轉向經營,從生產者轉向消費者),他生意興隆,發了大財。他的生意迎合了第一次巨大消費浪潮的需要。作為一種補償,他變得高度熱情起來,成了一個道地的基督教徒。正象我們時代的大亨們喜歡收集藝術品,喜歡將自己的巨額投資披上美麗的慈善外衣一樣,弗裡曼先生在「基督教知識普及協會」以及此類活躍的慈善組織上也捐出了一大筆款項。按照我們今天的標準,他手下的學徒和練習生等所受到的剝削以及他們的食宿條件是很殘酷的。可是按一八六七年的標準來衡量,弗裡曼先生經營的企業是出類拔萃的,堪稱同行業的典範。待他進入天堂時,他會留下一支幸福的勞動大軍,他的繼承人則定會從中獲得巨額的利潤。 弗裡曼先生頭腦靈活,面色陰沉,有一雙精明的灰眼睛。在他下面的人,他似乎把他們都看作一些曼徹斯特出產的劣等商品。不過,他聽著查爾斯的消息時,卻沒有表現出絲毫激動。查爾斯說完後。他只是嚴肅地點點頭。接著是一陣沉默。這次會面是在海德公園住宅內弗裡曼先生的書房裡進行的。從那書房的佈置,人們看不出他的職業。四周的牆邊嚴嚴整整地擺著一排排書籍;有一尊馬庫斯·奧瑞裡厄斯①的半身塑像(也可能是正在洗澡的帕默斯頓勳爵②?),還有一兩塊巨大但含義不明的石雕,至於雕刻的是狂歡還是戰鬥場面,很難斷定。不過它們還是給人一種遠離當時環境、表現原始人性的印象。 -------- ①馬庫斯·奧瑞裡厄斯(121—180),羅馬皇帝。 ②亨利·帕默斯頓(1784—1865),英國政治家,曾兩度任英國首相。 弗裡曼先生清了清喉嚨,眼睛盯著書桌邊上鑲著的紅色摩洛哥皮。他看來就要宣佈什麼,誰知轉眼間又改變了主意。 「這太出人意料了,太出人意料了。」 隨後又是一陣沉默。查爾斯對這種沉默既感到惱火,也感到好笑。他討厭岳父的嚴肅態度,但這件事是他自己引起的,因而也就只好忍受這沉默,強壓下不滿的表示。弗裡曼先生所想的,實際上不是貴族而是生意人在想的東西。一聽查爾斯的話,他立刻想到,這位年輕人到這兒來的目的是要提高蒂娜的陪嫁數額。加點錢不成問題,但他同時想到的是另一種令人生畏的可能性——查爾斯可能早就知道他的伯父要結婚。他最討厭的就是在交易中受騙吃敗仗——而這一筆交易,不管怎麼說,卻關係他最珍視的東西。 最後,還是查爾斯首先打破了沉默:「幾乎用不著說明,我伯父的這一決定對我來說也是大出意料的。」 「當然,當然。」 「不過我覺得應當立即通知您,並且當面說清。」 「這樣做很對。那麼歐內斯蒂娜……她知道了嗎?」 「我第一個告訴的就是她。她自然相當吃驚,但那只是她出於對我的愛。」查爾斯遲疑了一下,隨後把手伸進口袋裡。 「我給您帶來了她的一封信。」他站起身,將信放到書桌上。弗裡曼先生精明的灰眼睛瞅著信,很明顯,他心裡卻在想著別的事情。 「你還有一筆可觀的收入,是不是?」 「我不能說自己什麼也沒繼承,不能說自己分文不名。」 「我們還應加一句,您的伯父不一定有那個福份,最後會生出個繼承人來,是嗎?」 「是的。」 「是不是我們還應加上一句,歐內斯蒂娜決不會空手嫁給您。」 「您是很慷慨的。」 「而且我總有一天要長眠地下。」 「尊敬的先生,我——」 這時,紳士精神在弗裡曼先生身上占了上風,他站起身來,說:「我跟你是完全可以談論這類事情的。我對您並不想隱瞞什麼,親愛的查爾斯先生。我主要關心的是我女兒的幸福。我用不著向你說明,用經濟學的術語來說她代表的價格有多大。當你請求我允許你們訂婚時,使我放心的是,這種婚姻是相互尊重,平等交易。現在我更放心的是,目前你的處境變化對你來說也是一個晴天霹靂。誰也不能懷疑你的道德,不能把動機不純強加到你的頭上。這是我最看重的東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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