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大英博物館在倒塌 | 上頁 下頁 |
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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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什麼會,神父?」亞當一邊問,一邊隨著交通燈由紅變綠與那輛轎車一起向前開去。 「噢,有一位先生要對大教區的神父做一次講演,邀請每個教區出一名神父去參加。我們通過擲錢幣來決定誰去,結果我輸了。」 亞當把摩托車向一側傾斜,向右轉彎,坐在後面的神父則努力把身體向相反方向傾斜,那樣子就像帆板運動員。摩托車開始劇烈地搖晃起來。受了驚嚇的神父雙手緊緊抱住亞當,亞當都覺得自己被他抱疼了。他從反光鏡中看到神父把自己頭上的霍姆堡軟氊帽拉得很低,遮住了兩耳,以便騰出雙手抱住他。 「身體向和我相同的方向傾斜就好多了。」亞當說遣。 「你不要擔心,埃普比先生。謝天謝地,幸虧我隨身帶著聖·克裡斯托夫聖牌。」。講話時,他們必須大聲喊叫,否則在摩托車巨大的轟鳴與各種車輛發出的噪聲中什麼也聽不清。k 芬巴爾神父對第二次梵蒂岡會議缺乏熱情,對此亞當並不感到驚奇、他和芭芭拉以及大多數信奉天主教的朋友們都把改善教堂生活、使之變得富有人情味的希望寄託在這次會議上。芬巴爾神父對天主教信仰的理解很大程度上與他在第玻雷裡長大有關。他似乎他所在的倫敦教區當作「古老國度」的一個部分。那個古老國度在一場暴風雨中斷裂開來,其中一塊漂洋過海,最後才來到了泰晤士河盆地。在這個教區居住的愛爾蘭人至少占總人口的一半。但是在亞當和芭芭拉看來,這並不足以成為在佈道中不時提及「古老家園」和允許在教堂門廊中為愛爾蘭共和軍中被捕人獄者的家屬募捐的充分理由。談到改革禮拜儀式以及對非教徒進行教育的計劃時,芬巴爾神父非常氣憤,把口袋裡的念珠弄得咯啦咯啦直響。亞當猜測,他會把帽子一扔,把教區中的所有彌撒書都收回來,並封鎖起來。 想到這裡,亞當不禁怒火中燒,把摩托車的速度調到了法定限度以上,不時從車輛中穿梭而過,甚至還超過了那輛豪華大轎車。車裡面那位叼著雪茄的胖大男人正在用無線電話通話。同時,他還聽到右側有人在背誦《聖母應答祈禱詞》,而且聲音越來越緊張。 風從摩托車擋風板的空隙中呼嘯而過,亞當的兩眼都被吹得流出了淚。但是他一直非常喜歡上午在河堤上開著摩托車飛馳。泰晤士河上彌漫著一團濃霧。但是河岸遠處,霧氣已經散開,可以清晰地看到圓盤似的桔黃色太陽。摩托車拐了一個彎,威斯敏斯特大教堂高高的鐘樓赫然人目。在倫敦所能見到的高層建築物中,它的外形最像男子生殖器。 這壯觀的景象以及由此產生的聯想使亞當的思緒返回到現實中來,他一想起色色拉今天早晨的病狀就變得心情沮喪起來。他現在開始相信,他們在喝了加莫爾的西班牙葡萄酒回家後發生了性關係。他努力想弄清那天晚上色色拉的經期情況。他把手從車把上移開,用手指掐算起來,但是他後面的那位乘客停止了祈禱,用刺耳的聲音對著他的耳朵喊叫起來: 「看在上帝的面上,埃普比先生,請你謹慎一點!」 「對不起,神父。」亞當說完又突然一下轉過身大聲喊道,「你認為這次大會能改變教會對生育控制的態度嗎?」 「你說什麼,埃普比先生?」 亞當提高嗓門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問題。就在搭車者聽清了問題的內容時,摩托車突然左右搖晃起來。 亞當聽到一句非常生硬的回答:「教會在那方面。任何方面的教義永遠不會改變,埃普比先生。」 前面發生了交通堵塞,無法繼續行進。亞當一點點地把摩托車的速度降下來,這樣做是為了保護它那容易發生故障的制動器。由於摩托車震動很大,芬巴爾神父的牙齒都被震得咯咯直響。 「那麼,好吧——我們就談一下『發展』吧,」亞當接著說道,「紐曼關於教義發展的理論——」 「紐曼?」那位神父插言道,「難道他不是一位新教徒嗎?」 「時代已經發生變化,人們獲得了一些新方法——難道我們不是早就應該更新一下有關這一問題的觀點了嗎?」 「埃普比先生,我沒有必要向你這樣受過高等教育的人解釋自然法則的意義……」 「噢,對不起,神父,這正是你應該解釋的問題。現代歐洲大陸各國的神學家對整個……都發出了質疑。」 「請不要和我談論那些德國人和法國人。」芬巴爾神父憤怒地喊道。「他們比新教徒還要壞。他們正在一步步地摧毀教會,使善男信女們誤入歧途。你瞧,教區中有一半的人已經產生了急於擺脫教會束縛、追求自由的想法。教皇已經暗示,他們將墮落成一群生活放蕩的人。」 「你是指,達到婚姻的真正目的嗎?」亞當抗議道。 「婚姻的真正目的是生兒育女,讓他們感受到上帝的慈愛與威嚴。」芬巴爾神父堅持說。 亞當的摩托車被夾在擁擠的車輛中間,他在座位上扭動了一下身體。「算一下,神父,一般的女性在二十三歲結婚,她們在四十歲之間都具有生育能力。難道她有責任生育十七個孩子嗎?」 「我有十七個哥哥姐姐!」那位神父得意地喊道。 「活下來的有幾個?」亞當追問道。 「七個。」神父承認道。「上帝讓其他十個靈魂得到了安息。」他說著在胸前畫了一個十字。 「你知道嗎?在現代衛生保健條件下,他們也許都會活下來。但問題是在今天的倫敦,即使是七個孩子,你又怎麼養活得了呢?我們應該怎麼辦呢!」 「自我節制。」神父反駁道,「我就是這樣做的。」「那不一樣」「祈禱嘛,每天都去共享聖餐,與別人一樣手中拿著念珠,口中念念有詞……」 「我們不能那樣做。我們太忙了……」 他正想接著說,「忙著換血淋淋的尿布」,但奇怪的是,周圍車輛的轟鳴聲突然間消失了。周圍一些好事的行人以及從駕駛室中探出頭來的司機正在聆聽他和芬巴爾神父的對話。_「我們以後有時間再討論,神父。」亞當不耐煩地說道。令他感到莫名其妙的是,這次討論竟然使芬巴爾神父變得更具人情味了。他覺得,以後他不會再輕而易舉地就能讓芬巴爾扮演一個對基督教義盲目崇拜的角色了。。至於周圍的車輛突然安靜下來,可以從下面的事實中找到答案:司機們由於等車的時間太長,只好把發動機熄了火。亞當也像他們那樣關上了發動機。 「發生了什麼事?」他大聲問道。 「我想是一位警察把車攔住了。」芬巴爾神父邊說邊開始下車。「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埃普比先生,剩下的這段路我步行好了。也許是女皇的禦車要從這裡通過。」 「好吧,神父,步行你會早一點到。」 「謝謝你讓我搭車,埃普比先生。還有剛才那段討論。你應該加入聖母瑪麗團。」 他那頂霍姆堡軟氊帽還是拉得很低,遮住了耳朵。芬巴爾神父穿過停滯不前的車流,擠進入行道上的人群中。一正如人們所預料的那樣,現場一片寂靜。從附近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傳來了達洛衛夫人鐘打半點時發出的嗡嗡聲。亞當在座位上動了下身子,想這低沉的鐘聲有幾分靈魂轉生的意味,就像他卑賤的生命沉入到文學建造的墳墓之中。他一邊摳著鼻孔一邊想,這難道是自己研究許多英國小說家句子結構的結果嗎?有的作家已經安于缺乏個性化的語言風格,但是有的作家則潛心追求作品情節的個性化。似乎這是一個美好但無法實現的幻想,因為一輛豪華轎車開了過來,裡面坐著一位還是幾位重要人物,看不很清楚。警察揮了揮手,擁擠的人群向前湧去,許多人嘴裡低聲念叨著「菲力普」、「托尼和馬格裡特」、「安德魯王子」。 突然又有人大聲喊道:「是甲殼蟲樂隊」。聽到這喊聲後,眾人似乎突然間覺得年輕了許多,秩序也隨之亂了起來。發動機加快了轉速,汽車喇叭鼓噪起「司加們大田駕著.換形的車流在尖叫著、哭喊著的十幾歲孩子們中間緩緩地移動著。那些孩子一邊向地上吐著唾沫,一邊追趕一輛駛向遠處的汽車。一個熟悉的、穿一身黑衣的身影一下跳到了亞當的前面,亞當趕緊刹住了車。 「你看到他們了嗎,埃普比先生?原來是甲殼蟲樂隊!」芬巴爾神父喊道,由於激動,臉都變紅了。「你知道,其中一位成員是天主教徒。」說完又吃力地追趕其他的樂迷去了。 只有一個人在擁擠的車流與人流中巋然不動。在人行道邊上,一位白髮蒼蒼、滿臉皺紋、穿一身淡黑色衣服及一雙軟底長筒靴的老婦人,傲然站立在那裡,仿佛剛才過去了一位非常重要的人物,她把右手拿著的一個喇叭狀助聽器舉到耳旁。隨著車流緩緩向前移動,亞當來到她旁邊,低聲叫了一聲「克拉麗莎」。那位老婦人用尖銳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亞當突然感到非常恐懼,於是加快速度,朝著布魯斯伯裡方向倉皇而去。布魯斯伯裡。布魯斯伯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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