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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趙行德有點像自言自語似的重複道:

  「是啊,我對你有愛慕之情,因為我是另一個人的替身。此乃天意,若非如此,我何以從那繁花似錦的富貴地、溫柔鄉來到這茫茫大漠之上呢?」

  趙行德此時此刻真是這樣想的。他內心深處真切地感受到了這個回鶻女人的悲哀。

  「你還是要走嗎?」

  「軍令如山,不得不走。」

  「還會回來嗎?」

  「一年之內,必定回來。」

  「既然如此,我就在這裡等你回來。你已說過一定要回來,你能起誓嗎?」

  最後,女人含淚問道。行德點了點頭,卻哽咽得說不出話來。他掉轉身,大步走出屋去。出得門來,他才感到渾身無力,兩支腳像踩在棉花堆裡一樣。

  第二天早晨,趙行德來到朱王禮的住所。朱王禮以為行德是專門來登門告辭的,他對行德說道:

  「命中註定,我們倆要死在一起,早點回來。我們還要在一起打一次大仗,最後死得只剩我們兩個人。如果打贏了,莫忘了立碑的事哦。」

  朱王禮對趙行德開玩笑地說道,聽起來好像他對此次大決戰的激烈程度還不太滿意似的。

  「行德此來,一是向大人辭行,二是有一件事要拜託大人,懇請大人鼎力相助。」

  趙行德已經沒有時間仔細斟酌,乾脆直截了當地說了出來。行德臉上此時的表情使人感到事關重大,而且迫在眉睫。

  「什麼事,儘管直說。」

  朱王禮正色說道。

  「有一個回鶻的王族之女藏匿在一處民宅之中,想請大人全力保護。」

  「女人?」

  朱王禮露出詫異的神情,兩隻眼睛閃閃發光。他接著問道:

  「女人在哪裡?」

  「她並非一般的女人,她是王族之女,金枝玉葉。」

  「王族之女有什麼不同?早點帶我去見她。」

  朱王禮說著就站了起來。趙行德趕快改換了口氣繼續說道:

  「她不是普通的女人,她也有與我們一樣的漢人血統,也會說漢語。」

  「女人就是女人,女人還能有什麼別的作用?」

  聽到他說出這等話來,趙行德感到後悔了。他板起臉,陰森森地說道:

  「大人萬萬不可心存非分之想,一旦與那個女人有染,必死無疑!」

  「必死無疑?」

  朱王禮顯然不相信趙行德的話。

  「為什麼會必死無疑呢?」

  「大人來西域時日非短,難道不曾聽說,與回鶻女人行那苟且之事有損陽壽。」

  「早死幾日,又有什麼了不起。「

  「不過這種死法卻不似戰死疆場那麼痛快。搞到最後是精髓枯竭、形銷骨化,萎縮而死。」

  朱王禮不說話了,臉上是一副半信半疑的神色。

  「依你說來,還是不見那個回鶻女人為好羅?」

  過了一會,他又改口說道:

  「不過還是見見吧,見見也好。」

  趙行德將朱王禮帶到回鶻女人藏身的小屋裡。女人聽腳步聲知道是行德帶人進來,連忙從洞裡出來。朱王禮一進門就見到回鶻女子一人站在屋裡,他的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她,口裡不住地喃喃自語道:

  「果真不是一般的女子。」

  「從今之後就是這個人來保護我嗎?」

  女人突然開口問道。聽到這話之後,朱王禮反而變得猶豫起來,他後退了兩步,一轉身向門外走去。趙行德趕緊追了出來。

  「我對這種女人無能為力。只能在城裡找個回鶻人每日給她送點吃的東西過來。」

  朱王禮勉為其難地說道。接著他又問:

  「你為什麼要救這麼個女人?」

  「未曾多慮。」

  趙行德回答道。

  「這樣說來,你自己也不知道。這種女人……,唉,難得侍候。我一眼就看得出來。出身富貴,從小就嬌慣壞了,想什麼就要什麼,天生的臭脾氣,看上去是女人身,卻沒有一點女人味。尋常女子,還怕哪裡找不到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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