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第二十二條軍規 | 上頁 下頁
七六


  那些打上了「?」的條目是他想立刻進行調查的事件,為的是確定約塞連是否參與了這些事件。

  突然,他寫字的手臂開始發抖,無法再寫下去。他驚恐地站起來,感到手腳遲鈍、極不靈活,於是急忙沖到敞開著的窗戶旁,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空氣。他的目光落在了雙向飛碟射擊場上。他一陣昏眩,痛苦地尖叫了一聲,兩隻狂亂、通紅的眼睛瘋狂地在辦公室的牆壁上掃來掃去,仿佛牆上擠滿了許許多多的約塞連。

  沒有人愛他。雖然佩克姆將軍喜歡他,但德裡德爾將軍恨他。

  不過,他不能肯定佩克姆將軍喜歡他,因為佩克姆將軍的副官卡吉爾上校無疑有自己的野心,他可能一有機會就在佩克姆將軍面前說他的壞話。他斷定,除了他自己之外,唯一的一名好上校是一位死了的上校。在上校中,他唯一信賴的是穆達士上校,但即便穆達士上校也是靠他岳父提攜的。

  雖然他的大隊被米洛的飛機轟炸一事也許是他的一個奇恥大辱,但米洛無疑是他的驕做。米洛通過向大家透露部隊聯營企業同敵軍的交易取得了巨額純利潤而最終平息了所有的抗議。而且,他還使所有的人相信,從私營企業的立場出發,轟炸自己的人和飛機的的確確是一個值得稱讚並十分有利可圖的打擊。上校對米洛不十分有把握,因為其他上校正竭力想把他引誘走。此外,那個討厭的一級準尉大個懷特·哈爾福特還在卡思卡特上校的飛行大隊裡。據那個又討厭又懶惰的布萊克上尉說,一級準尉大個懷特·哈爾福特實際上是應對博洛尼亞大圍攻期間轟炸線被篡改之事負責的人。

  卡思卡特上校之所以喜歡一級準尉大個懷待·哈爾福特,是因為每次一級準尉大個懷特·哈爾福特喝醉了酒而且看見穆達士上校也在場,他就不停地對著那個討厭的穆達士上校的鼻子狠揍。他希望一級準尉大個懷特·哈爾福特也會開始朝科恩中校的胖臉上狠揍。科恩中校是個討厭的、自作聰明的傢伙。第二十六空軍司令部裡有人對他懷恨在心,把他寫的每份報告都簽上辱駡、訓斥的批示退回來。

  科恩中校買通了司令部裡一個名叫溫特格林的精明的郵件管理員,竭力想搞清楚那人是誰。他不得不承認,第二次轉回去轟炸弗拉拉時損失了一架飛機對他不會有什麼好處,另一架飛機在雲層中失蹤也同樣不會對他有益——

  這件事他甚至忘了寫下來。他帶著渴望的神情極力想記起約塞連是否同那架在雲層裡的飛機一起失蹤,但他很快就意識到,如果約塞連還在這兒吵吵鬧鬧,說只要再飛五次就完成了這些討厭的飛行任務的話,那他就不可能同那架在雲層中的飛機一起失蹤。

  卡思卡特上校理智地想了想,如果約塞連反對飛六十次,那麼六十次的飛行任務對那些官兵來說也許是太多了。然而他隨後又想到,強迫他的部下去執行比別人更多的飛行任務被認為是他取得的最明顯的實績了。正如科恩中校常常說的那樣,戰爭中只知道執行命令的飛行大隊長比比皆是,因此要突出自己獨一無二的領導才能,必需採取某種富有戲劇性的姿態,比如要求自己的大隊去執行比其他任何轟炸機大隊都要多的戰鬥飛行任務。

  當然,將軍中似乎沒有一位反對他的做法,但就他所能察覺到的,他們對此也沒有什麼特別深的印象,這使他覺得也許六十次戰鬥飛行任務還遠遠不夠,他應該立即把飛行次數提到七十、八十、一百,甚至二百、三百,或者六千次!

  毫無疑問,他在像佩克姆將軍那樣文雅、和藹的人手下工作要比在像德裡德爾將軍那樣粗魯、遲鈍的人手下工作處境會好得多,因為儘管佩克姆將軍從未絲毫表示過他賞識或喜歡他,但佩克姆將軍有眼力,有天賦,受過名牌大學的教育,能充分瞭解他的價值,賞識他的能力。

  卡思卡特上校敏銳的洞察力足以使他認識到,在像他自己和佩克姆將軍這樣閱歷豐富而又十分自信的人之間從不需要明確地表示對對方的承認,他們生來就互相瞭解,離得很遠就能互相產生好感。他們屬￿同一類人,這就足夠了,他知道提升只是個時機問題,他得小心謹慎地等待。不過他又注意到佩克姆將軍從未特別看中他,也從不煞費苦心地給卡思卡特上校留下滿腹警句和學識的印象、就像將軍對他周圍的人,甚至士兵一樣。

  要麼是卡思卡特上校的心思沒有傳到佩克姆將軍那兒,要麼佩克姆將軍就不是那個他假裝出來的才智橫溢、辨別力強、文質彬彬、具有遠見卓識的人;而德裡德爾將軍倒的的確確是個敏銳、可愛、才華橫溢、閱歷豐富的人,在他的手下他的處境肯定會好得多:突然,卡思卡特上校對眾人是否支持他一無所知,於是他用拳頭打起鈴來,叫科恩中校速到他的辦公室來,向他保證,每一個人都愛他,約塞連只是他在想像中虛構出來的人物,他上校本人在為成為將軍而進行的英勇、輝煌的戰役中正取得驚人的進展。

  事實上,卡思卡特上校根本沒有機會成為將軍。一方面是因為有個叫溫特格林的前一等兵,他也想當將軍,於是對任何可能給卡思卡特上校帶來聲譽的信函,無論是卡思卡特上校本人寫的,還是別人寫給卡思卡特上校的或是有關卡思卡特上校的:他一概加以歪曲、銷毀、拒投或者寫錯投遞地址;另一方面是因為已經有了一個將軍用,即德裡德爾將軍,他知道佩克姆將軍在覬覦他的位子但又不知道如何阻止他。

  聯隊司令德裡德爾將軍五十歲剛出頭,他粗率遲鈍、身材矮胖、胸部圓得像水桶似的。他的鼻子又短又闊、紅乎乎的,肥胖、蒼白、凸起的眼瞼像鹹肥肉似的一圈圈圍著他那對灰色的小眼睛。他有個護士和女婿跟著他。沒有喝醉酒時,他習慣於長時間沉默不語。德裡德爾將軍為把部隊的工作搞好浪費了太多的時間,現在已為時太晚了。新的權力聯盟已經形成,而祖他排除在外,他簡直不知如何去應付。

  稍不留神,他那張冷峻、陰沉的臉就會因失敗和挫折而露出悶悶不樂、心事重重的神色。德裡德爾將軍以酒澆愁。他的情緒變得反復無常、難以捉摸。「戰爭就是地獄。」他無論是喝醉了還是清醒時常常這樣說,而且他心裡也真的是這麼想的,然而這並不妨礙他靠戰爭謀得高官厚祿,也不妨礙他把女婿拉進軍隊同他在一起,儘管翁婿兩人常常爭吵。

  「那個雜種,」無論誰在軍官俱樂部裡那張曲線形櫃檯前碰巧站在他旁邊,他都會這樣輕蔑地咕噥一句,向他抱怨自己的女婿。

  「他能有這一切全虧了我。他是靠了我發跡的,這個狗娘養的混帳東西!他還嫩著呢,還不能獨自混出個樣子來。」

  「他以為他什麼都知道。」在櫃檯的另一頭,穆達士上校總會用氣憤的語氣向他周圍的人反駁他的岳父。「他不接受批評,也不願聽別人的忠告。」

  「他所能做的一切就是給別人提忠告,」德裡德爾將軍總會粗聲粗氣地哼著鼻子說,「要不是我,他現在還只是個下士。」

  德裡德爾將軍總是由穆達士上校和他的護士兩人陪著。那護士可是個美人兒,見過她的人都認為她與人們見過的任何漂亮女人比都毫不遜色。德裡德爾將軍的護士身材小巧,圓圓的臉上生著一對快樂的藍眼睛,豐滿的雙頰上有兩個小酒窩,一頭金色的卷髮下邊向上卷起,梳得整整齊齊。她逢人便露出微笑,卻從不開口說話,除非有人跟她說話才應酬幾句。她胸脯豐滿,皮膚雪白。她的媚力是難以抗拒的,男人們總是目不轉睛地側著身子慢慢地從她身旁走開。她豐滿嬌豔、甜美溫順、沉默寡言,弄得所有的人,除了德裡德爾將軍之外,都如癡如醉。

  「你該看看她光著身子是什麼樣子,」德裡德爾將軍用沙啞的嗓門津津有味地笑著說,而此時他的護士就站在他的肩旁得意地微笑著。「在聯隊我的房間裡,有她的一件用紫紅色絲綢做的制服,那衣服太小,她的兩個乳頭鼓得老高,像兩隻大櫻桃似的。是米洛給我弄來的衣料。

  那制服小得裡面連短褲和胸罩都不能穿。有幾個晚上穆達士在這兒時,我讓她穿上那制服,撩得他魂不守舍。」德裡德爾將軍放開沙啞的嗓子哈哈大笑。「要是你能看見她每次挪動身體時她那件衣裳裡面的情景才妙呢。她把他弄得神魂顛倒。只要我抓到他向她或其他別的女人伸一伸手,我就立刻把這個好色的雜種一下子降為列兵,讓他當一年炊事兵。」

  「他讓她在我身邊轉悠,就是想把我撩得魂不守舍,」穆達士上校在櫃檯的另一頭憤憤不平地指責說,「在聯隊裡,她有一件用紫紅色絲綢做的制服,那衣服太小,她的兩個乳頭鼓得老高,像兩隻大櫻桃似的。那制服小得裡面連短褲和胸罩都不能穿。要是你能聽見她每次挪動身體時那綢衣服發出的沙沙聲就好啦。要是我對她或其他別的姑娘有什麼非禮的舉動,他就會把我一下子降為列兵,讓我當一年炊事兵。她撩得我神魂顛倒。」

  「自從我們到海外以來,他還沒有和女人上過床呢。」德裡德爾將軍吐露了秘密。一想到這個惡毒的主意,他就像個性虐待狂似的大笑起來,他那四四方方、滿頭灰白頭髮的腦袋也隨著笑聲直晃悠。「我之所以不讓他呆在我看不見的地方,這就是其中一個原因,這樣他就不能去找女人。你能想像出這個可憐的狗娘養的有多難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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