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第二十二條軍規 | 上頁 下頁
五六


  約塞連點了點頭,好奇地望著阿費。「阿費,跟我說說。你是不是從不搞這些女人?」

  阿費帶著自負的逗樂神情再次抿著嘴笑了起來。「噢,我當然搞她們。別為我操心。但我從不搞正經的姑娘。我知道哪些姑娘可以搞,哪些姑娘不可以搞,所以我從不搞正經的姑娘。這個姑娘是個很可愛的孩子。你能看出來,她家挺有錢的。嗨,我甚至讓她把她的那枚戒指扔到車窗外面去了。」

  聽到這話,亨格利·喬的心裡痛苦難當,只見他尖叫一聲,跳了起來。「你幹的什麼事?」他尖叫著說,「你幹的什麼事?」他舉起兩隻拳頭開始對著阿費的雙肩和雙臂沒命地亂捶,氣得幾乎要哭出來。

  「你幹出這種事來,我真該把你宰了,你這個卑鄙的雜種。他是個邪惡的人,他就是這種人,他一肚子的壞心眼,不是嗎?他是不是一肚於的壞心眼?」

  「壞得不能再壞了,」約塞連表示同意。

  「你們這些傢伙在說些什麼呀?」阿費問,真的有些困惑不解。

  為了保護頭,他的臂膀呈橢圓形構成一個緩衝隔離墊,將臉塞在裡面。「哎,行了,喬,」他央求道,一邊有點不自在地笑了一下。「別再打我了,行嗎?」

  可是亨格利·喬就是不肯住手,最後還是約塞連抓住了他,連推帶搡地將他弄到他的房間裡。然後,約塞連無精打采地回到他自己的房間裡,脫了衣服,上床睡覺了。一會兒工夫,天就亮了,有人正在推他。

  「你幹嗎要弄醒我?」他抱怨他說。

  原來是米恰拉,就是那個生性愉快、相貌醜陋、臉色灰黃、長得皮包骨頭的女傭人。她來叫醒他,是因為他有客人來訪,來人這會兒就等在門外。露西安娜!他簡直不敢相信。米恰拉離去以後,房間裡就只有露西安娜一人同他在一起了。她顯得可愛、健康、體態優美。儘管她站在那裡一動不動,怒氣衝衝地皺著眉看著他,然而她周身卻散發和流動著一種壓抑不住的、令人感到親切的活力。

  她站在那裡,就像一尊青春女神巨像,兩條碩大的圓柱形的雙腿叉開著,腳上穿著一雙有著楔形後跟的白色高幫鞋,上身穿著一件漂亮的綠色上衣,手裡不住地晃動著一個又大又扁的白色皮革手袋。約塞連從床上一躍而起,伸出雙手想抓住她,可就在這時,她使勁掄起手袋朝著他劈臉就是一下。約塞連頭暈眼花,踉踉蹌蹌地向後退著,直退到手袋打不到的地方,大惑不解地用手捂著火辣辣的面頰。

  「蠢豬!」她惡狠狠地咒駡著約塞連,兩隻鼻孔一翕一張的,臉上掛著極端厭惡的神情。

  她用輕蔑、厭惡的語氣惡狠狠地從喉嚨間擠出一句髒話,然後大步走到房間的另一頭,使勁拉開了三扇高大的豎窗,頓時,燦爛的陽光和清新的空氣就像提神壯體的滋補劑一樣洪水般地湧進房間,驅盡房間裡令人窒息的空氣。她將手袋擱在一張椅子上,開始清理房間,從地板上和櫥頂上拾起他的東西,將他的襪子、手帕和內衣一古腦地扔進梳粧檯的一隻空抽屜裡,把他的襯衫和長褲掛進壁櫥。

  約塞連從臥室跑進盥洗室去刷牙。他洗手洗臉,梳頭打扮。等他回屋時,房間裡已是整整齊齊,露西安娜也快脫好衣服了。她表情輕鬆。她取下耳墜放在梳粧檯上,然後光著腳輕輕地走到床邊,身上只穿了一件剛剛蓋住臀部的粉紅色人造絲無袖女衫。她細心地將整個房間環視了一遍,看看在整潔方面還有什麼疏漏的地方,然後才掀起床罩,伸展開四肢,舒舒服服地在床上躺下,臉上露出一種狡黠的期待神情。她沙啞地笑了一聲,滿懷渴望地朝他點頭示意。

  「現在,」她耳語般地宣佈,同時急切地向他伸出雙臂,「現在我可以讓你和我睡覺了。」

  她胡編亂造地告訴他說,她只在一次週末同她在意大利軍隊中服役的未婚夫上過床,後來他就被打死了。結果下面發生的事證實了她說的都是真話,因為幾乎約塞連剛一開始幹那事的時候,她便大喊一聲「完事了嗎?」約塞連也感到納悶為什麼自己沒停下來,直到他「完事了」,才向她解釋其中的原委。

  他為他們兩人各點了一支煙。她對他渾身上下曬成的那種黑黝黝的膚色很是著迷。而他則為她不肯脫下那件粉紅色的無袖女衫而感到不解。這件衣服裁剪得就跟男式汗衫背心差不多,上面帶有窄窄的背帶。穿著它正好可以遮住她背上的那條看不見的疤痕,儘管約塞連設法讓露西安娜告訴了他,她身上有這麼一個疤,但她卻不肯讓他看。這條殘破的疤痕從她肩呷骨中間的小窩開始一直通到她脊椎骨的末端,當約塞連用指尖順著疤痕撫摸時,她整個身體都繃緊了、像一塊優質鋼那樣硬邦邦的。

  想到她在醫院裡度過了許多個備受折磨的夜晚,約塞連的心痛得都縮了起來。她每天得服藥,否則就疼痛難忍;空氣裡彌漫著各種諸如乙醚、人體排泄物、消毒劑等無法消除的氣味、以及人的皮肉壞死腐爛時發出的臭味。到處都有穿白大褂、膠底鞋的人在走來走去,走廊裡整夜閃爍著幽暗可怖的燈光。她是在一次空襲中受的傷。

  「在哪兒?」他問。他帶著疑慮,屏住呼吸。

  「在那不勒斯。」

  「是德國人幹的?」

  「是美國人。」

  他的心都要碎了,一下子墜入了情網。他想知道她肯不肯嫁給他。

  「你瘋了。」她高興地笑了笑,對約塞連說。

  「為什麼說我瘋了?」他問。

  「因為我不能結婚。」

  「你為什麼不能結婚?」

  「因為我已經不是個處女了,」她回答說。

  「那和結婚有什麼關係?」

  「誰會娶我呢?沒人肯要一個已不是處女的姑娘。」

  「我要,我要娶你。」

  「但我不能嫁給你。」

  「你為什麼不能嫁給我呢?」

  「因為你瘋了。」

  「為什麼說我瘋了?」

  「因為你想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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