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第二十二條軍規 | 上頁 下頁
四七


  「有足夠的雞給中隊的每一位軍官下新鮮雞蛋吃,從食堂經費裡拿出五分錢,就能買一隻雞蛋。」

  「我特愛吃新鮮雞蛋,」德·科弗利少校坦白道。

  「要是中隊裡有人讓一架飛機給我用,我就可以每星期飛一次去那裡,把我們需要的所有新鮮雞蛋全帶回來,」米洛回答說,「畢竟,馬耳他不算怎麼太遠。」

  「馬耳他是不算怎麼太遠,」德·科弗利少校說,「你或許可以開一架中隊的飛機,每星期飛一次去那裡,把我們需要的新鮮雞蛋全部帶回來。」

  「行,」米洛一口答應,「只要有人讓我去做,再給我一架飛機,我想我能辦到。」

  「我喜歡煎新鮮雞蛋吃。」德·科弗利少校想了起來。「用新鮮黃油煎。」

  「我可以在西西里買到我們需要的所有新鮮黃油,兩毛五分錢一磅,」米洛回答說,「新鮮黃油兩毛五分錢一磅,挺合算的。食堂經費裡還有足夠的錢買黃油,再說,我們或許可以賣一些給其他中隊,賺些個錢,把我們自己買黃油的大部分錢給撈回來。」

  「你叫什麼名字,孩子?」德·科弗利少校問。

  「我叫米洛·明德賓德,長官,今年二十七歲。」

  「你是個挺不錯的司務長,米洛。」

  「我不是司務長,長官。」

  「你是個挺不錯的司務長,米洛。」

  「謝謝您,長官。我一定盡自己的全力,做一名稱職的司務長。」

  「願上帝保佑你,我的孩子。拿一隻馬蹄鐵。」

  「謝謝您,長官。我拿了它該怎麼辦?」

  「擲它。」

  「擲掉嗎?」

  「對著那邊的那根木樁擲過去,然後再去把它揀起來,對準這根木樁擲過去。這是一種遊戲,明白嗎?你把那只馬蹄鐵揀回來。」

  「是,長官。我明白了。馬蹄鐵賣多少價錢?」

  一隻新鮮雞蛋在一汪新鮮黃油裡熱騰騰地煎著,劈劈啪啪直響,香味隨地中海信風飄去了很遠的地方,饞得德裡德爾將軍胃口大增,飛速地趕了回來,隨他一起來的,是形影不離地伴著他的那個護士和他的女婿穆達士上校。起初,德裡德爾將軍一日三餐都在米洛的食堂裡吃得狼吞虎嚥。後來,卡思卡特上校大隊的其他三支中隊亦把各自的食堂交托給了米洛,同時又各配給他一架飛機和一名飛行員,好讓他也能替他們採購新鮮雞蛋及新鮮黃油。於是,一周七天,米洛坐了飛機不停地來回奔波,而四支中隊的每一位軍官倒是在貪得無厭地吞食新鮮雞蛋了。

  每天早中晚三餐,德裡德爾將軍都是狼吞虎嚥地吃新鮮雞蛋——正餐之間還要大吃好多新鮮雞蛋。直到米洛採購來了大量新鮮小牛肉、牛肉、鴨肉、小羊排、蘑菇菌蓋、花莖甘藍、南非龍蝦尾、小蝦、火腿、布丁、葡萄、冰淇淋、草莓和朝鮮薊,他這才不再大吃新鮮雞蛋了。德裡夠爾將軍的作戰聯隊還有另外三支轟炸大隊,他們因眼紅,便都派了各自的飛機去馬耳他購買新鮮雞蛋,但卻發現那裡的雞蛋賣七分錢一隻。既然從米洛那裡能五分錢買一隻,那麼,在他們,把各自的食堂也交托給米洛的辛迪加聯合體,並給他配備所需的飛機和飛行員,空運來他曾答應供給的所有其他美味食品,這才是更為明智的選擇。

  這一事態的發展,著實令大家興高采烈,尤其是卡思卡特上校,更是興奮至極,他確信自己贏得了榮譽。每次見到米洛,他總是樂呵呵地打招呼。同時,他又因抱愧而顯出極度的慷慨,竟一時衝動、提議擢升梅傑少校。他的提議一到第二十七空軍司令部,當即被前一等兵溫待格林駁回。溫特格林匆匆作了個批示,言辭簡慢,且又無署名:陸軍部只有一個梅傑·梅傑·梅傑少校,不打算只為了討好卡思卡特上校就提升梅傑少校而最終失去他。這一番粗暴的叱責刺痛了卡思卡特上校。上校深感疚慚,躲在自己的房裡,痛苦萬分,拒不見人。他把這次出醜歸咎于梅傑少校,於是決定當天便降他為尉官。

  「或許他們不允許你這麼做的,」科恩中校很是傲慢地笑了笑說道,一面仔細琢磨著這樁事。「理由就跟他們不讓你提升他完全一樣。再說,你才想要把他升到跟我同軍銜,這會兒卻又要降他為尉官,你這麼做,必定會讓人覺得你實在是太愚蠢了。」

  卡思卡特上校感到束手無策。當初,弗拉拉一戰大敗後,他還那麼輕而易舉地讓約塞連得了枚勳章。卡思卡特上校曾主動要求讓自己的部下去炸毀波河大橋,可是七天過後,大橋依舊完好無損地橫跨河上。六天的時間裡,他的士兵們飛了九次去那裡,但大橋終究沒被摧毀。直到第七天,士兵們第十次去那裡執行任務,才炸了那橋。約塞連引著他小隊的六架飛機,第二次飛入目標上空,結果,讓克拉夫特和他的機組人員全部喪了命。執行第二次轟炸時,約塞連很謹慎,因為當時他無所畏懼。

  他一直專注於轟炸瞄準器,待炸彈投放出,才抬起頭;當他舉起頭來,便見機艙至彌漫了一種奇怪的桔黃色光。起先,他以為是自己的飛機著了火。緊接著,他便在自己頭頂正上方發現了那架引擎著火的飛機,於是通過內部通話系統,高叫著讓麥克沃特急速左轉。片刻後,克拉夫特飛機的機翼斷裂,燃燒著的飛機殘骸往下墜落,先是機身,再是那旋轉著的機翼,與此同時,陣雨般的金屬小碎片啪喀啪喀地打在了約塞連自己的飛機頂上。一刻不絕的高射炮火依舊砰砰砰地在他的周圍作響。

  待返回地面,約塞連便於眾人陰冷的目光下,氣急敗壞地走到布萊克上尉——正站在綠色護牆楔形板搭建的簡令下達室外面——身邊,想向他彙報戰況;於是便得知卡思卡特上校和科恩中校正在裡邊等著跟他談話。丹比少校站在那兒,把守著門,臉色灰白,一語不發,揮揮手把其餘的人一一支開了去。約塞連疲憊得不行,恨不得馬上卸了這一身黏嘰嘰的衣服。他心緒不甯地走進簡令下達室,實在不知道自己對克拉夫特和其他幾個人該有什麼樣的感覺。因為他們當時是在遠處默默忍受著孤立無援的痛苦中陣亡的,也就是在那一瞬間,他自己災難臨頭,身陷同樣令人苦惱、惡劣透頂的窘境:要麼盡職,要麼毀滅。

  卡思卡特上校同樣也讓這件事給攪得心神不安。「兩次?」他問道。

  「要不然,我第一次或許炸不到目標,」約塞連垂下頭,低聲答道。

  他們的聲音在狹長的平房裡輕輕迴響著。

  「可是轟炸了兩次?」卡思卡特上校實在很是懷疑,便再又問了一遍。

  「要不然,我第一次或許炸不到目標。」約塞連重新答了一句。

  「可是克拉夫特或許就能活著回來。」

  「那麼橋或許還是完好無損的。」

  「受過訓練的轟炸員應該第一次就投放炸彈,」卡思卡特上校提醒他說,「其餘五個轟炸員都是第一次就投放炸彈的。」

  「但都沒有擊中目標,」約塞連說,「我們就不得不再飛回去一次。」

  「或許你第一次就該炸了那橋的。」

  「或許我壓根就炸不了它。」

  「但或許就不會有什麼損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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