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德伯家的苔絲 | 上頁 下頁 |
九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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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同時愛上克萊爾的四個姑娘中,數伊茨最莽撞、最尖刻。「毫無疑問,他是一個出類拔萃的情人,」她說:「但是我覺得作為一個丈夫,剛一結婚就離開你有些不太像話。」 「他是不得不離開的——他必須離開,到那邊去尋找土地!」苔絲辯解說。 「那他也得為你安排好過冬呀。」 「啊——那不過是因為一點小事——一場誤會;我們並沒有因此爭吵過,」苔絲帶著哽咽回答說。「也許要為他說的話多著啦!他不像別的丈夫那樣,什麼也不跟我說就走了;我總是能夠知道他在什麼地方。」 說完這話以後,她們好長時間沒有說話,保持著沉默。她們繼續幹活,把麥穗從麥稈裡理出來,夾在胳膊下,用鐮刀把麥穗割下來,在麥倉裡,除了麥稈的沙沙聲和鐮刀割麥穗的聲音,聽不見別的聲音。後來,苔絲突然兩腿一軟,就倒在她面前的一堆麥穗上了。 「我就知道你堅持不下來的!」瑪麗安大聲說。「這種活兒,要比你的身體強壯的人才幹得了啊。」 就在這時候,農場主走了進來。「啊,我走了你就是這樣幹活啊!」他說。 「這不過是我自己吃虧,不關你的事啊,」她回答說。 「我要你把這活兒幹完,」他固執地說,說完就穿過麥倉,從另一邊的門走了出去。 「別理他,親愛的,」瑪麗安說。「我以前在這兒幹過。現在你過去躺一會兒,我和伊茨幫你幹。」 「我不願意你們兩個幫我幹。我個頭兒也比你們高啊。」 但是她實在累垮了,就同意去躺一會兒,於是就在一堆亂草上躺了下去,那堆亂草是把麥稈拖走時留下的,麥稈被拖走後扔在麥倉的另一邊。她這次累倒了,一方面是因為工作太累,但是主要的是因為又重新提起了她和她丈夫分居的話題。她躺在那兒,只有感覺,沒有意志,麥草的沙沙聲和別人剪麥穗的聲音,也好像人體能夠感受到。 除了整理麥稈的聲音,她還能從她躺的角落裡聽見她們的低聲交談。她敢肯定她們還在繼續談論剛才她們已經開始了的話題,不過她們談話的聲音太小,她聽不清楚。後來,苔絲越來越想知道她們正在談論什麼,就勉強勸說自己好些了,站起來去繼續幹活。 後來伊茨·休特也累倒了。昨天晚上她走了十幾英里路,直到半夜才上床睡覺,五點鐘就起了床。還剩下瑪麗安一個人,她靠了身強力壯,又喝了酒,所以還能堅持,沒有感到背酸胳膊疼。苔絲催著伊茨去休息,說自己已經好多了,沒有她幫忙也能把活兒幹完,整理出一樣多的麥束。 伊茨感激地接受了好意,就走出門,從雪路上回自己的住處去了。瑪麗安因為每天下午在這個時候喝一瓶酒,開始出現了一種浪漫情態。 「我從來沒有想到過會出現那樣的事——從來沒有!」她迷迷糊糊地說。「我也很愛他呀!我也不在乎他娶了你,不過這次他對待伊茨可太不該了!」 聽了瑪麗安的話,苔絲有些吃驚,差一點兒沒有割了手指頭。 「你是說我的丈夫嗎?」她結結巴巴地問。 「唉,是的。伊茨說不要告訴你,可是我忍不住不告訴你。他要伊茨做的事就是,和他一起走,到巴西去。」 苔絲的臉變白了,和外面的雪景一樣白,臉也繃了起來。「伊茨沒有答應他,是吧?」 「我不知道,不過他最終改變了主意。」 「呸——那麼他並不是真心了!只不過是一個男人開的玩笑罷了!」 「不,不是開玩笑;因為他載著她向車站走了好遠一段路呢。」 「他還是沒有把她帶走啊!」 她們默默地整理了一會兒麥草,苔絲當時一點兒變化也沒有,但是突然放聲大哭起來。 「唉!」瑪麗安說。「我要是沒有告訴你就好了!」 「不。你告訴我是一件好事啊!我一直生活得這樣難受,還看不出會有什麼結局呢!我應該經常給他寫信的,但是他沒有給我說,讓我經常給他寫信啊。我不能再這樣糊塗了!我一直做錯了,把什麼事都留給他,自己什麼也不管!」 麥倉的光線越來越暗,她們的眼睛看不清東西了,只好把活兒停一下來。那天傍晚苔絲回到住處,走進自己住的那間粉刷白了的小房間,一時感情衝動,就開始給克萊爾寫一封信寄去。但是這一封信還沒有寫完,她就又開始猶豫起來。她把掛在胸前的戒指從拴著它的帶子上取下來,整個晚上都把它戴在自己的手指上,仿佛這樣就能加強自己的感覺,感到自己真的是她那個捉摸不定的情人的妻子了,正是她的這個情人,剛剛一離開她,就要求伊茨和他一起到國外去。既然如此,她怎能寫信去懇求他呢?又怎能再向他表示她在掛念他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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