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德伯家的苔絲 | 上頁 下頁 |
六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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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安琪爾覺得,在舉行婚禮之前,他想和苔絲一起到奶牛場以外的某個地方玩一天,他作她的情夫,讓她陪著他,做他的情婦,享受最後一次短途旅行;這會是浪漫的一天,這種情形是不會重現的;而另一個更偉大的日子正在他們的面前閃耀著光彩。因此,在舉行婚禮的前一個星期裡,他建議到最近的鎮上去買一些東西,於是他們就一起動身了。 克萊爾在奶牛場的生活一直是一種隱士的生活,同他自己階級的人毫無往來。好幾個月來,他從來沒有到附近的鎮上去過,他不需要馬車,也從來沒有準備馬車,如果要坐車出去,他就向奶牛場老闆租一輛小馬車,如果要騎馬出去,就租一匹矮腳馬。他們那天出去就是租的一輛雙輪小馬車。 在他們一生中,這是他們第一次一起出去買共同的東西。那天是聖誕節前夜,小鎮用冬青和槲寄生裝飾起來,因為過節,鎮上湧滿了從四面八方來的鄉下人。苔絲挽著克萊爾的胳膊走在他們中間,臉上光彩照人,滿面春色,引來許多豔羨的目光。 傍晚時分,他們回到了先前住宿的客店,在安琪爾去照料把他們載到門口的馬匹和馬車的時候,苔絲就站在門口等著。大客廳裡到處都是進進出出的客人。進出的客人打開門或關上門的時候,客廳裡的燈光就照射到苔絲的臉上。後來客廳裡又走出來兩個人,從苔絲身邊經過。其中有一個人見了她,覺得有些奇怪,就把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苔絲心想這是從特蘭裡奇來的一個人,可是特蘭裡奇離這兒很遠,因此在這兒很少見到從那兒來的人。 「一個漂亮姑娘。」其中一個說。 「不錯,真夠漂亮的了。不過,除非是我真的認錯了人……」 接著他又把沒有說完的半句話說成了相反的意思。 克萊爾剛好從馬廄裡回來,在門口碰見了說話的那個人,也聽見了他說的話,看見了苔絲退縮和害怕。看見苔絲受到侮辱,他怒火中燒,想也沒有想就握起拳頭用勁朝那個人的下巴打了一拳。這一拳打得他歪歪倒倒,又退回到走道裡去了。 那個男人回過神來,似乎想沖上來動手,克萊爾走到門外,擺出招架的姿勢。可是他的對手開始改變了想法。他從苔絲身邊走過的時候又把她重新看了看,對克萊爾說—— 「對不起,先生;這完全是一場誤會。我把她當成了離這兒有四十裡地的另外一個女人。」 後來克萊爾也覺得自己太魯莽了,而且也後悔自己不該把苔絲一個人留在過道裡,於是他就按照自己通常處理這種事情的辦法,給了那個人五個先令,算作是他打他一拳的賠償;然後他們和和氣氣地說了聲晚安,就分頭走了。克萊爾從趕車的馬夫手中接過韁繩,和苔絲一起上車動了身,那兩個人走的是相反的路。 「你當真是認錯人了嗎?」第二個人問。 「一點兒也沒有認錯。不過我不想傷害那位紳士的感情罷了。」 就在這個時候,那一對年輕的戀人也正趕著車往前走。 「我們能不能把婚禮往後推遲一下?」她用乾澀呆滯的聲音問。「我是說如果我們願意推遲的話。」 「不,我的愛人。你要冷靜下來。你是說我打了那個人,他有可能到法庭去告我是不是?」他幽默地問。 「不——我只是說——如果我們願意推遲的話,就緩一緩。」 她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並不十分清楚,他就勸她,要她從心裡把這樣的念頭打消,她也就順從地同意了。不過在回家的路上,她一直鬱鬱寡歡,心情非常沉悶。她後來心想:「我們應該離開這兒,走得遠遠的。離開這兒要有好幾百英里,這樣的話這種事就再也不會發生了,過去的事就一點兒影子也傳不到那兒去了。」 那天晚上,他們在樓梯口甜甜蜜蜜地分開了,克萊爾上樓進了他的閣樓。苔絲坐在那兒,收拾一些生活中的必需用品,因為剩下的日子已經不多了,她怕來不及收拾這些小東西。她坐在那兒收拾的時候,聽見頭頂上克萊爾的房間裡傳來一陣響聲,像是一種打架的聲音。屋子裡所有的人都睡著了,她擔心克萊爾生了病,就跑上樓去敲他的門,問他出了什麼事情。 「啊,沒有什麼事,親愛的,」他在房間裡說。「對不起,我把你吵醒了!不過原因說來十分可笑:我睡著了,夢見你受到白天那個傢伙的欺侮,就又和他打了起來,你聽見的聲音就是我用拳頭打在旅行皮包上的聲音,那個皮包是我今天拿出來準備裝東西用的。我睡著了偶爾有這種毛病。睡覺去吧,不要再想著這件事了。」 在她猶豫不定的天平上,這是最後一顆砝碼。當面把自己的過去坦誠相告,她做不到,不過還有另外的辦法。她坐下來,拿出來一疊信紙,把自己三四年前的事情簡單明瞭地敘述出來,寫了滿滿四頁,裝進一個信封裡,寫上寄克萊爾。後來她又怕自己變得軟弱了,就光著腳跑上樓,把寫的信從門底下塞了進去。 她睡眠的夜晚被打斷了,這也許應該是這樣的,她傾聽著頭上傳來的第一聲微弱的腳步聲。腳步聲出現了,還是同往常一樣;他下了樓,還是同往常一樣。她也下了樓。他在樓梯下面等著她,吻她。他的吻肯定還是像過去一樣熱烈! 她在心裡頭想,他有點兒心神不安,也有點兒疲倦。不過對於她坦誠相告的事情,他一個字也沒有提起,即使他們單獨在一起的時候也沒有提起。他是不是收到了信?除非是他開始了這個話題,否則她自己只能閉口不提。這一天就這樣過去了,很明顯,他無論是怎樣想的,他是不想讓別人知道的。不過,他還是像從前一樣坦率,一樣地愛她。是不是她的懷疑太孩子氣了?是不是他已經原諒了她?是不是他愛她愛的就是她本來這個人?他的微笑是不是在笑她讓傻裡傻氣的惡夢鬧得心神不安?他真的收到了她寫給他的信嗎?她在他的房間裡瞧了一眼,但是什麼也沒有看見。可能他已經原諒她了。不過即使他沒有收到她寫的信,她也對他突然產生了一種強烈的信任,相信他肯定會原諒她的。 每天早晨和每天晚上,他還是同從前一樣,於是除夕那一天來到了,那天是他們結婚的日子。 這一對情人不用在擠牛奶的時間裡起早床了,在他們住在奶牛場的最後一個禮拜裡,他們的身分有點兒像客人的身分了,苔絲也受到優待,自己擁有了一個房問。吃早飯時他們一下樓,就驚奇地看見那間大餐廳因為他們的婚事已經發生了變化。在早晨天還沒有亮的時候,奶牛場老闆就吩咐人把那個大張著口的壁扇的爐角粉刷白了,磚面也刷洗得變紅了,在壁爐上方的圓拱上,從前掛的是帶黑條紋圖案的又舊又髒的藍棉布簾子,現在換上了光彩奪目的黃色花緞。在冬季陰沉的早晨,房間裡最引人注目的壁爐現在煥然一新,給整個房間平添了一種喜慶的色彩。 「我決定為你們的結婚慶祝一下,」奶牛場老闆說。「要是按照我們過去的做法,我們應該組織一個樂隊,用大提琴、小提琴等全套樂器演奏起來,可是你們不願意這樣,所以這是我能夠想到的不加張揚的慶祝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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