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德伯家的苔絲 | 上頁 下頁 |
五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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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逼得無話可說了,就結結巴巴地說—— 「你的父親是一個牧師,你的母親是不會同意你娶我這樣的人的。她會讓你娶一位小姐的。」 「沒有的話——我已經對他們兩個人都說過了。這就是我回家的部分原因呀。」 「我覺得我不能嫁給你——永遠,永遠不能!」她回答說。 「是不是我這樣向你求婚太突然了,我的美人兒?」 「是的——我一點兒也沒有想到。」 「如果你想把這件事拖一拖,也行,苔絲,我會給你時間的,」他說。「我一回來就立刻向你提這件事,的確是太唐突了。隔一陣兒我再提這件事吧。」 她又拿起了撇奶油的勺子,把勺子伸到水管子下面,重新開始工作起來。可是她無法像在其它時候那樣,能夠用所需要的靈巧手法,把勺子精確地伸到奶油的底層下面。她盡力而為,但是有時候她把勺子撇到了牛奶裡,有時候什麼也撇不著。她的眼睛幾乎看不見了,悲傷給她的一雙眼睛注滿了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對於她這位最好的朋友,她親愛的辯護人,她是永遠無法向他解釋的。 「我撇不著奶油了——我撇不著了!」她轉過身去說。 為了不讓她激動,不妨礙她的工作,細心體貼的克萊爾開始用一種更加輕鬆的方式同她說話: 「你完全誤解了我的父母。他們都是最樸實的人,也是完全沒有野心的人。福音派的教徒所剩無幾了,他們就是其中的兩個。苔絲,你是一個福音教徒嗎?」 「我不知道。」 「你是定期上教堂的,他們告訴我,我們這兒的牧師並不是什麼高教派。」 苔絲每個星期都去教堂聽教區的牧師講道,但是她對那個牧師的印象卻十分模糊,甚至比從來都沒有見過那個牧師的克萊爾還要模糊。 「我希望能專心致志地聽他講道,但是我在那兒又老是不能專下心來。」她說著不會讓人多心的普通話題。「對這件事我常常感到非常難過。」 她說得那樣坦誠自然,安琪爾心裡相信他的父親是不能用宗教方面的理由反對苔絲了,即使她弄不清楚自己是高教派、低教派還是廣教派,這也沒有什麼關係。但是安琪爾知道,她心中混亂的宗教信仰,明顯是在兒童時代受到薰陶的結果,真正說來,就使用的詞句而論,是特拉克特主義的①,就精神實質而論,是泛神論的。混亂也罷,不混亂也罷,他絕沒有想到要去糾正它們: ①特拉克特主義(Tractarian),一種英國宗教運動,又稱牛津運動,因這一派自1832年到1841年發表九十本小冊子,主張英國國教歸於天主教,反對新教,後因遭人反對而逐漸消亡。 你的妹妹在祈禱,不要去打攪 她兒時的天堂,幸福的觀念; 也不要用晦澀的暗示攪亂 她在美妙歲月裡過的生活。① ①該詩引自丁尼生(Alfted Lord Tennyson)的詩《紀念阿塞·哈萊姆》(In Memorian)第三十三節。 他曾經認為,這首詩的主旨不如它的韻律可靠;但是他現在卻樂意遵從它了。 他繼續談他回家後的種種瑣事,談他父親的生活方式,談他父親追求生活原則的熱情;苔絲也慢慢安靜下來,撇奶油時手也不發顫了;他陪著她一桶一桶地撇著奶油,又幫她把塞子拔掉,把牛奶放出來。 「你剛進來的時候,我覺得你情緒不太好似的。」她冒昧地問,儘量繞開與自己有關的話題。 「是的——哦,我父親跟我談了許多的話,談他的煩惱,談他的困難,他談的話對我總是有一種壓抑的感覺。他是一個熱情認真的人,遇到同他的想法不同的人,他們不僅冷淡他,甚至還動手打他,像他這樣大年紀的一個人,我不願意他遭受侮辱,尤其是一個人熱心到那種程度,我認為並沒有什麼用處。他還告訴過我新近他遭遇的一件叫人非常不痛快的事。有一次他當一個講道團的代表,到附近的特蘭裡奇去講道,那是離這兒四十英里的一個地方,在那兒遇見了一個地主的兒子,媽媽是個瞎子。兒子是一個放蕩狂妄的青年,我父親就擔負起教導他的責任,直截了當地教導他,結果竟引出了一場麻煩。我一定要說,我父親太傻了,既然勸說明顯是沒有用的,何必去對一個素不相識的人費口舌呢。但是不管什麼事,他只要認為是他的職責,他就不管什麼時候,都要去做;當然,他結下了不少的仇人,其中不僅有絕對的壞人,也有一些容易相處的人,他們恨父親多管閒事。他說,他的光榮就在發生的這些事情裡,說善是在間接中實現的;可是我希望他不要老是這樣自找苦吃,他已經漸漸老了,就讓那些豬玀在污泥中打滾好了。」 苔絲的臉色變得呆滯憔悴了,紅潤的嘴唇露出淒慘的情態;但是再也沒有看見她有顫慄的表現。克萊爾又想起了他的父親,因此沒有注意到苔絲的特別表現;他們就這樣繼續撇那一長排方形盆子裡的牛奶,直到都撇完了,牛奶都放掉了才歇手。其他的擠奶女工也來了,拎起了她們的牛奶桶,德貝拉也下來刷洗鉛桶,預備裝新的牛奶。在首絲到草場上去擠牛奶的時候,克萊爾溫柔地問她—— 「我問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呢,苔絲?」 「啊,不行——不行!」苔絲鄭重和絕望地說,因為她剛才聽見克萊爾說的德貝維爾的故事,又引發了她過去的痛苦。「我不可能嫁給你。」 她出了門,向草場走去,一步就跨進了擠奶女工的隊伍中,仿佛要利用戶外的新鮮空氣,來趕走心中的不快。所有的女工們都向在遠處草場上吃草的奶牛走去,這一群勇敢的姑娘身上帶著野性的美,她們是一群已經習慣了不受任何拘束的姑娘,邁著自由隨便的步子,在空曠的野外走著,就好像游泳的人去追逐波浪一樣。克萊爾又看見了苔絲,現在他覺得,從無拘無束的自然中選擇一個伴侶,而不是從藝術的宮殿裡去選擇伴侶,這都是再自然不過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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