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德伯家的苔絲 | 上頁 下頁 |
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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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在疏落狹長的村子的這一頭只有一家酒店,名叫羅利弗酒店,但它只有准許外賣酒類的執照;因此,不能夠允許人在酒店裡喝酒,而可以公開招待顧客前來喝酒的地方,則被嚴格限制在一小塊大約六英寸寬兩碼長的木板那兒,木板被鐵絲固定在花園的柵欄上,因此也就算是喝酒的檯面。從路邊走過的好酒的行人把酒杯放在木板上,就站在路上喝酒,喝完了就把酒杯內的沉渣倒在滿是塵土的地上,堆成玻利尼西亞群島的圖樣,心裡頭卻希望能在酒店裡面有一個舒適的座位。 既然過路的客人有這樣的願望,因此本地的顧客也就有相同的願望;於是有志者事竟成。 在樓上有一間大臥室,臥室的窗戶被羅利弗太太最近淘汰的一條大羊毛披肩遮得嚴嚴實實,室內差不多有十來個人聚集在一起,他們都是來這兒喝酒尋樂的;他們都是靠近馬洛特村這一頭的老住戶,也是羅利弗酒店的常客。在這個住戶稀落的村子的更遠一些的地方,純酒酒店是一家有全副執照的酒店,但是距離太遠,村子這一頭的住戶實際上不去那家酒店喝酒;而且還有一個更為嚴重的問題,就是酒的品質的好壞決定了大多數人的傾向,就是大家寧肯擠在羅利弗酒店樓頂的角落裡喝酒,也不到純酒酒店老闆的寬敞的屋子裡去。 臥室裡擺放著一張四柱床,床柱又細又長,這張床的三面給好幾個聚集在那兒的人當了座位;還有兩個人高踞在五十櫥上;另一個坐在雕花橡木小櫃上;還有兩個坐在盥洗架上,一個坐在小凳上;那兒所有的人,就都這樣給自己找到了舒服的座位。在這個時候,他們達到了心靈歡快的階段,靈魂超脫了軀殼,熱情洋溢,全屋子一片火熱。在喝酒的過程中,房間和房間裡的家具變得越來越富麗堂皇;窗戶上懸掛的披肩添上了織花帷幔的華貴;五斗櫥上的銅把手就像是黃金做成的門環;四柱床的雕花床柱,同所羅門廟宇的宏偉廊柱也有了幾分相似。 德北菲爾德太太離開苔絲以後,就急急忙忙趕到這裡,打開前門,穿過樓下陰沉沉的房間,然後就好像是一個十分熟悉樓梯門栓機關的人,用手指打開了樓門。她在彎彎曲曲的樓梯上慢慢地走上去,當她走上最後一節樓梯,臉從燈光裡一露出來,所有擠在臥室裡的人都一起把目光轉到了她的身上。 「——這是我的幾個私人朋友,會社遊行他們沒有盡興,我花錢請他們來的,」酒店老闆娘一聽見腳步聲,就一邊瞟著樓梯一邊大聲喊,熟練得就像一個背誦教義問答的孩子。「噢,原來是你呀,德北菲爾德太太——我的老天——你把我嚇了一大跳!——我還以為是政府派來的官員呢。」 臥室裡其他的人望著德北菲爾德太太,向她點頭,對她表示歡迎,然後德北菲爾德太太就轉身向她丈夫坐的地方走去。她的丈夫在那兒出神地低聲哼著:「天底下有些富貴的人,我也同他們一樣呀!在青山腳下的金斯伯爾,有我們大家族的地下墓室呀,看威塞克斯的眾多人物,數我們家族最高貴呀!」 「我想起來一個絕妙的主意,特地來告訴你的,」一臉高興的德北菲爾德太太小聲說。「喂,約翰,你看見我沒有?」她用胳膊肘推推她丈夫,她丈夫仿佛隔著窗玻璃看著她,嘴裡繼續哼著歌兒。 「噓!聲音不要唱得這樣大,我的好人!」酒店老闆娘說,「要是碰巧政府裡有什麼人從這兒路過,就會把我的執照沒收了。」 「我們家發生的事他已經告訴你們了,我想是吧?」德北菲爾德太太問。 「是的——說過一點兒。你說你們會不會因此而發財?」 「哦,這可是秘密,」德北菲爾德太太貌似聰明地說,「不過,即使沒有大馬車坐,能和坐大馬車的人是近親也不錯呀。」接著她改換了對大家說話的口氣,繼續小聲對她的丈夫說:「自從你把那件事告訴了我,我一直在想,在特蘭裡奇那邊,就在獵苑的邊上,有一個高貴的有錢夫人,名字叫德貝維爾。」 「啊——你說什麼?」約翰說。 她把剛才說的消息又重複了一遍。「那個夫人肯定是我們的近親,」她說。「我的計劃就是派苔絲去認這門親戚。」 「你剛才一說,我倒想起來了,是有一位夫人姓我們的姓,」德北菲爾德說。「特林漢姆牧師倒沒有想到這件事。不過她同我們沒法比——用不著懷疑,她只是我們家族的一個小支脈,從諾曼王時代傳下來的。」 兩口子一心在那兒討論問題,誰也沒有注意到小亞伯拉罕已經溜進了房間,正等在那兒尋找機會請他們回去。 「她很有錢,她肯定會看上我們家姑娘的,」德北菲爾德太太接著說。「這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我不明白一個家族的兩房人為什麼就不能往來。」 「對,我們都認本家去!」亞伯拉罕在床沿下自作聰明地說,「等苔絲去了,住在那兒,我們就都去看她;我們還會坐上她的大馬車,穿上黑禮服呀!」 「孩子,你怎麼來這兒來了?你在這兒胡說什麼呀!走開,到樓梯那兒去玩,等你爸爸和媽把事情說完!……我說呀,苔絲應該到我們家族的另一房那兒去。她一定會討那位夫人的歡心的——苔絲一定會的;還完全有可能碰上一個高貴的紳士娶了她。簡而言之,我知道這件事。」 「你怎麼知道的?」 「我在《算命大全》的書裡查找過她的命運,書裡頭這件事說得明明白白的啦!……你應該看到她今天是多麼漂亮呀;她的皮膚嬌嫩得就像公爵夫人的一個樣呀。」 「我們的姑娘自己說去不去呢?」 「我還沒有問過她。現在她還不知道我們有這樣一個貴夫人親戚。不過,如果到那兒去肯定能給她結上一門好親事,她是不會說不的。」 「苔絲可是脾氣古怪呀。」 「不過其實她還是聽話的。把她交給我好了。」 雖然這場談話是私下進行的,可是這場談話的意義已足已使周圍的人明白,猜想出德北菲爾德家現在商談的是一件十分重要的大事,非尋常人能比,猜想出他們漂亮的大女兒苔絲,已經有了美好的前途。 「今天我看見苔絲和別的女孩子一起在教區遊行,我就在心裡對自己說,苔絲真是一個逗人喜愛的漂亮人兒。」一個老酒鬼低聲說,「不過約翰·德北菲爾德可要當心她,不要讓地上的大麥發了芽。」這是當地的一句土話,有它特殊的意思,但是沒有人回答這句話。 這場談話內容變得廣泛起來,過了不久,又聽見樓下有腳步聲走過房問。 「——這是我的幾個私人朋友,會社遊行他們沒有盡興,我花錢請他們來的。」老闆娘又迅速地把嘴邊應付外來人的現成話重新背了一遍,才看見進來的人是苔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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