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世界名著 > 賽珍珠:大地 | 上頁 下頁 |
一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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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一切都恢復了平靜,王虎才回到自己的房間,輕喘著氣。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喝著。越想越覺得做得對,他知道他得順勢做下去。壓抑了這麼久,他現在感到心裡很輕鬆。豁嘴偷偷進來看他需要什麼,麻子拿來了一罐酒,他毫不在乎地笑了笑:「好啊!今天我總算是掃清了一個魔窟!也算做了件好事。」 聽說了縣衙門內的變故,許多深知縣衙門腐敗的人都拍手稱快。也有人提心吊膽,打算觀察王虎下一步將如何行事。不少人在大門外嚷嚷,要釋放犯人、開宴席,大家慶祝一番。 那個農民是這件事的最大受益者,但他不敢來。雖然這次他躲過了,但他不相信有什麼好運。一聽說那債主逃跑了,他頹喪地跑到地裡,又跑回家。他老婆孩子也說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王虎聞知人們的要求,想起監獄裡有許多無望釋放的冤枉的犯人。那些人大多是窮人,沒有錢去活動。他指示隨從去放了這些人,吩咐士兵大宴三天,大聲說:「做本地名菜,要辣椒和魚下酒,能讓我們痛飲就行。」 他還要了好酒、煙花、鞭炮,讓大家高興一番。人人都是喜氣洋洋的。 正要叫他的親信去監獄傳令,王虎突然想起那個待在獄裡的女人。冬天他多次想放她出來,可又不知拿她怎麼辦,只好囑咐好生待她,不要上鐐銬:「我怎能放她走呢?」 他想給她自由,卻難以讓她遠走高飛。他自己也驚奇自己竟這麼關心她的去留。自己有這種心事也是意料不到的。他感到為難,就把豁嘴叫來,問道:「我們那從強盜窩弄來的女人怎麼辦?」 豁嘴認真地答道:「司令的意思呢?要我去殺了她嗎?」 王虎目光旁視,慢慢地說:「她只不過是個女人,」隨後又遲疑了一會兒,「不論怎麼說,我再見見她,然後決定怎麼處置。」 豁嘴雖然覺得有點失望,但還是什麼都沒有說。王虎命人立即帶那女人來,他在堂上等她。 他來到了大堂上,出於一種虛榮心,坐在了縣太爺的寶座上。他希望那女人見到他高高在上,坐在那把雕花椅上。沒人會有非議的,聽說縣太爺感冒了,至今還未起身呢。王虎像一個英雄那樣高傲地端坐在那兒。 她由兩個衛兵押了進來,簡單樸素的衣服無損她的美麗。她飲食良好,變得豐滿起來,但仍不失苗條。她豈止漂亮,簡直是大膽而美麗。她自在、穩重地走了進來,靜靜地站在王虎的面前。 他驚奇地看著她,沒想到她變了那麼多,於是他對衛兵說:「她現在怎麼這麼安靜了?以前多野啊!」他們搖搖頭,聳聳肩:「我們也不知道,上次從長官那回來她就像遭受什麼打擊了一樣,極度衰弱。」 「為什麼一直沒人來告訴我這件事?」王虎低聲道,「不然我早就放了她了。」 衛兵們對司令的態度十分吃驚,忙解釋道:「司令,我們以為你不想聽這些事情,我們還等著您的指示呢。」 王虎差一點沒有脫口喊出來:「我當然惦記此事!」然而在即將開口的一剎那,他控制住了自己,他要在他的士兵面前保持他的威嚴。 「鬆綁!」他突然叫道。 他們趕緊給她解開繩子,大家都在等待著她鬆綁後的反應。她站在那兒紋絲不動,王虎沖她嚷著:「你自由了,愛上哪兒就上哪兒!」 她答道:「我無處可去,無家可歸。」 說著她一臉單純地抬頭看了一眼王虎。 看到這種表情,王虎內心又翻湧起來,穿著軍服的身軀在微微顫抖。他的目光已不再盯著她看,她倒不怕。屋內的空氣停滯了,人們不安地相互傳遞著眼神。王虎突然意識到士兵們還站在那兒,便朝他們吼道:「都給我到門外等著!」 他們垂頭喪氣地出去了。他們看出了司令的意思,他們守候在門外。 堂上只剩下了他們兩人,王虎向前靠了靠,生硬地說:「你自由了,你可以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我派人送你。」 她大膽爽快,眼睛直視著他:「我決定要留在你身邊。」 【十七】 如果王虎是個普通的人,不懂得禮儀、法紀,也許他就會要了這個女人。她沒有爹、兄弟,也沒有別的人來為她出頭。他本來是可以對她為所欲為的,但是心靈上曾經受到過的創傷讓他變得瞻前顧後,他想,若能克制七情六欲,熬到可以娶她為妻時再享同衾共枕之福,那麼樂趣更濃。再說,他雖然感情難忍,度日如年,但是他所以想娶她的原因是,一種更強烈的願望是要她生兒子,生一個他的兒子、他的長子,而且唯有明媒正娶的妻子才能為男人生個正宗的兒子。是的,他之所以渴求,之所以內心狂喜一半是為了這一點。他健康強壯、精力充沛,她狐媚麗質、無畏無懼,兩者結合生男育女,後代是應該非常完美的。王虎一想到這裡,彷佛他的兒子已生在眼前了。 他急匆匆叫來他的親信豁嘴,吩咐他說:「去我兄長那裡去,說我要取那一份留給我的銀子,現在我要結婚了,可以派上用途了。告訴他們給我一千塊大洋,我要送彩禮,辦幾桌酒席,而且我還要給自己做件新衣服,講講排場。如果他們只給八百,你也就立即拿著回來,別為另外的兩百誤了時間。請兩位兄長也來喝喜酒,他們想帶什麼人來都可以。」 豁嘴聽了這一番話,簡直驚呆了,他的下巴不停地顫抖著,口中結巴著,好不容易擠出幾句話來:「啊……將爺……啊……司令,和那個狐狸精!就玩她一天吧,玩一陣子,可是千萬不能娶她呀……」 「閉嘴,笨蛋!」王虎從椅子上跳起來,沖著他吼道,「難道你要我求你恩准我?我要叫人把你當作普通犯人打一頓!」 豁嘴耷拉著腦袋不出聲了,他眼裡含著淚水,邁著沉重的步子去為他跑腿。他感到這個女人只會給他的主人帶來災禍。一路上,他仍是不停地嘟嚷著:「哼!我見過這樣的人的,可是司令怎麼不信我的話?這些狐狸精總是迷住最好的男人——總是這樣的!」 冬天是十分乾燥,大道上塵土積得很厚,他的腳步揚起塵土,一邊走一邊嘟噥著,不知不覺地,眼淚流了下來。過路人看到他癡呆呆只是低頭趕路,一肚子心事的樣子,以為他是瘋子,都給他讓路。 他到了王掌櫃家,發現他不在,就直接到他的店鋪。王掌櫃正坐在櫃檯後面一角的桌旁算帳,他一見這個兄弟的心腹先是故作鎮靜,但一聽到他帶來的口信,大吃了一驚,他手中捏著筆,抬起頭,激動地說:「錢都貸出去了,我一下子哪能湊齊這麼大一筆錢?我兄弟應該在訂婚時就通知我,也好給我多一點時間準備準備,如此匆匆成婚成什麼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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