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晨星之子 | 上頁 下頁
六四


  可是,上尉自己腹部也中了子彈。他們的距離又這麼近,這名印第安人的槍刃刺破了他的軍大衣。好久之後,他記述說,由於他朝前傾了一下,來複槍的彈丸從一條肋骨擦下,擊中了另一條肋骨,擦破了肋下一片肉,又偏離穿過他的身子,從靠近脊骨處的肌肉穿出。他又朝前騎出200碼遠,下了馬,倒下,手中依舊握著緩繩。過了一會兒,他被人發現,放在一件野牛皮袍子上,抬送到戰地醫院。那裡,兩名遭受雪盲折磨的外科醫生認為他受了致命傷。他也相信了他們的斷言,決定給詹妮留幾句話:「告知巴尼茲夫人,我不為我受了十分嚴重的傷得離開她而悔恨,我們相伴至今已這麼多年月,我大概不能再次等待帶給我們歡樂與幸福的重聚時刻了……」

  使每個人吃驚的是,他漸漸複愈了。聖誕節前夜,他從營地補給站給詹妮寫信道,在原先開刀的刀口處,突出來一塊如同拳頭般大的組織,如同肉店裡的香腸頭。斯特恩伯格醫生「用新發明的精細儀器」把它除去了。

  巴尼茲的病例,強烈地吸引了斯特恩伯格醫生,他在《軍醫局局長1871年第三號通告》中陳述了這例手術過程:我用一根絞勒器線,但傷口還沒縫合完時,線扣就斷了……」斯特恩伯格醫生對此十分感興趣。他把這塊稱之「網腹」的組織,送給華盛頓的「軍醫博物館」,它被放入一個盛有甲醛的廣口瓶裡陳列起來。

  斯特恩伯格和他的助手利平考特醫生判斷上尉的傷勢十分嚴重,也多少有些正確。巴尼茲活了很大歲數,於1912年去世,享年77歲。但屍體解剖時,發現他死亡的原因還是由於1868年的子彈傷口處的一個增生物所致。屍體解剖中,也發現了他曾經穿的外衣的一塊布片,看來,自華什他戰鬥之後,這塊衣片一直存留在他體內。

  這顆使他倒在地上的大型圓頭子彈,是從一支前膛式蘭開斯來複槍發出的。或許是在「巫人棚屋」和平協商會議上,由政府發給夏安族人的一件武器。巴尼茲自己那時也去了「巫人棚屋」並感到詫異,「印第安人簽署了條約,也分到了禮物,其中有65支新型左輪手槍!還有幾百把把新型屠宰刀!」

  八年之後,在黃石河岸,雷奧少校就卡斯特戰役做書面彙報時,總結了這麼幾行:「慘不忍睹的屍體堆起了一個壯觀的高地,卡斯特就是在這個高地中陣亡的。在我死去閉目之前,它將永遠活生生地存留在我的記憶中,這使我近來日益迫切地想要向這個國家發善心的人們發問,是否有這樣一個政策,在武裝的戰場上,你既要武裝敵方,為敵主提供衣食武器裝備,還要保證這個政府不被你的敵方消滅。」

  顯然,一個世紀之後,雷奧少校的這個問題還是未能被解決。

  繼巴尼茲上尉之後,易怒的本廷也差點兒在「黑水壺」村莊擊戰中喪命。一個年輕的夏安人,看上去大概僅14歲左右,從首領的棚屋中猛衝出去,跳上一匹小矮種馬,力圖逃跑。本廷策馬緊追,並在當時的情況下,盡一切可能,清楚地向他表達著信號,告訴他要是他投降的話,他不會受到傷害。男孩的回答卻是一邊快馬加鞭,一邊開槍射擊,子彈嗖嗖地從本廷的耳邊穿過。年輕人連射了數次。第二或第三次時,本廷的馬被射倒,使他滾落在雪地上。這個夏安族少年再次還擊,本廷忍無可忍,把他殺了。

  大多數人把那勇敢的年輕人看作是「黑水壺」的兒子,但事實是,他是「黑水壺」的侄兒,名叫「藍馬」,他的年齡要比他的外貌大一些。據喬治『本(他同「黑水壺」的侄女結了婚,應當知道)說,「藍馬」大約21歲,他誤解了這位豐滿的老祖父般父親的挑戰。

  按照這位將軍的看法,他重大的傷亡人員中還有他寵愛的鹿猖布魯契爾。傻瓜布魯契爾!它被極度刺激的場景弄迷糊了,分不清朋友與敵人,便決定加入到印第安人中去,從而在肋骨上中了一箭。數月之後,卡斯特說:「我在那個重大的早晨,在存放大衣的附近,發現了它的屍體。」

  村莊的戰鬥僅僅持續了幾分鐘,而殺死那些單獨逃竄的印第安鬥士則花了幾個小時。他們藏在壕溝的草叢中。按卡斯特的死亡人數記錄表,被殺死的印第安鬥士是103個,但實際上可以列入名冊的僅有11名:首領「黑水壺」,首領「小石頭」,鬥士「怪人」,「藍馬」,「熊舌頭」,「紅牙」,「瞎熊」,「小心肝」,「紅馬」,「大熊」和一白熊」。其餘93名全是印第安婦女、兒童與老人。紐約《論壇》刊載了一篇未署名的見證人的報道,把這個遭劫掠後的荒村比做一個屠宰場的畜欄。到處是粘裹著髒泥汙雪的印第安人的屍體和動物屍體,山洞裡,溝渠裡,一具壓著一具,聽起來,仿佛「黑水壺」的付子躺在成吉思汗的征途上。

  槍聲平息之後,卡斯特派遣了幾班人把所有失散的印第安人的矮種馬集攏起來。雷安軍士被派人一個班。他在1909年撰寫的《回憶錄》中,講述了他在遠足返回途中差一點被殺。當他騎馬來到一個懸崖腳下時,闖到了一位沒有上馬的鬥士的鼻子底下。距離這麼近,雷安首先想到的是從他身上踩踏過去,並同時設法向他開槍。可是,此時,雷安的馬由於受驚騰空而起,已無法控制,所以,我還沒有來得及察看這名印第安人是否被殺死呢,它已經跑出了一段路。「我非常想揭掉這個印第安人的頭皮」,雷安說,就在他終於把馬控制住時,回過身來時,見那個敵人依舊活著。這位軍士又向他補了兩三槍。此刻,又出現了另一個披著毯子的人,可他不是夏安人鬥士,而是雷安本連的二等兵伊格,他也來自雷安的馬薩諸塞州家鄉。

  我問伊格是否能把我的馬拉住,然後,下了馬。我把那個印第安人的臉板過來,用左腳踩在他的脖子上,把他的頭皮揭下來,並舉向伊格,說:「約翰,這是我為我的軍隊取的第一張頭皮!」我取下他的來複槍,這是一支笨重的前膛式有緩衝的槍,是賓夕尼亞蘭開斯特市製造的,特為印第安人捕獵用。我還得到了一支44毫米口徑的雷米尼格範左輪手槍和一把帶路的刀子,但沒動他身上的小裝飾品。我相信我收集的這些物件中,如今還有一些存放在我家中。

  我把這張頭皮掛在腰帶掛劍的掛鉤上,開始尋找我們的部隊。途中,我注意到我的大衣下擺沾上了血污,於是,便把頭皮扔了。抵達營地後,我向連隊指揮官歐文·裡爾中尉彙報了我的經歷,他問我頭皮在那兒,我告訴他扔了,他笑著說,應當把它留著,因為,在那種場合,應當把它看作一種無上光榮。我向裡爾中尉示意了我價值14美元的外衣情況。他問及我的感觸;我告訴他我覺得我像艾利斯曼。艾利斯曼是一名「紐約軍團」的士兵,他弟弟于1864年6月16日在彼得伯格前線被殺,這使他十他悲憤,第二天,他在身背後藏了一根樹樁,殺了10名南方邦聯支持者。上尉問到他的感觸時,他說,他不知道他是否對可憐的湯姆有任何幫助,但他覺得心裡舒坦些了。我的感覺就這樣。

  一位名叫「銀角」的基奧瓦人把華什他戰鬥繪製在一條平紋布上,它現存放在加利福尼亞高地公園的西南博物館裡。「銀角」的畫面中心是一幫圍成橢圓形的印第安人,畫面上到處點綴著飛箭,U型馬蹄鐵印,也裝點了一些印第安人的圓錐形帳篷與戰棒。威嚴的美國軍隊如同一個方形女子合唱隊,整步同時從四面八方開來。所有士兵的來複槍都朝一個方向開火,他們身著淡綠色軍上衣藍色褲子,每個士兵都長著金黃色頭髮。頭髮可能並沒有涉及卡斯特將軍,僅僅是表達白種人的識別特徵。

  這是卡斯特在大平原上的一次重大勝利,它既使南方夏安人感到惱怒,也使其它幾個部落感到沮喪。

  戰場確實到手之後,卡斯特即令清點掠奪到手的物品:573件野牛皮袍子,241個馬鞍,75把矛,12個盾,35個箭袋,大量的短柄小斧,捉馬用的麻套索,馬勒,300磅煙草,等等。還有幾袋麵粉,袋子上貼有「內政部」的標記,顯然,這是在「巫人棚屋」會議上得到的禮物。他選了一個結構特殊、建築比較好的白色棚屋作為個人紀念品,然後命令弗雷中尉把其餘棚屋和所有財物全燒光。什麼袍子呀,馬鞍啦,箭袋啦,弓啦,盾啦,食品啦,以及頭皮裝飾和綁腿,能燒毀的物品全部燒光。

  戈弗雷認為這樣做是浪費,但還是照辦了。「我從村子北頭開始焚燒,把圓形棚屋拽倒,把幾個合在一起,架在棚屋杆上,把它們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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