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晨星之子 | 上頁 下頁
二〇


  「木腿」的有關威士忌酒瓶的說法,有可能是編造的。據說,他收回了所說的這件事。再說,除了散佈謠言這外,沒有更多的事實能把這支軍團和酗酒掛在一起。「如果任何軍隊在進入這條河谷之前,喝幾口椰子汁的話,就不能把他們說成是一支不堪使用的部隊。在特定的場景,在向兇暴而又十分危險的蘇人與夏安人的村莊逼近時,不管他們在何處飲酒,都必定如同吞咽苦汁。例如,雷奧,他可能在停在溪流中間飲馬時,吞了幾口酒,但從他對德魯迪奧的馬向他踢濺了水引起的惱怒來看,說明他完全清醒。

  究竟有多少呼叫呐喊的安克帕帕人從「坐牛」的營地急馳而來阻擊雷奧的衝鋒,僅可判斷而已。少校自己推測,在他從河谷中撤離時,他的左側至少有600名鬥士,而從棚屋中又湧出大量的人來。一些歷史學家認定,在他朝山上撤退時,至少有一千名蘇人尾追著他往山上爬,另外還有幾千名騎兵四處包抄、搜尋穿藍制服的士兵。好久以後,W·A·格雷厄姆少校採訪了華盛頓退休療養所許多老兵。老騎兵,弗裡蒙特·基平上士說:「這如同你用一根根子攪動一個大蟻塚,把它攪得一塌糊塗,把蟻群惹逗瘋,然後再去費力地數它們。」

  從蘇人的人數,佔有位置以及策略和武器裝備來考慮,雷奧活著突圍出去的力量是微乎其微的。「我佈置好我的部隊,發起衝鋒,以一個整體從這群紅種人中穿過」,他記述道。「我們從他們中間殺出一條血路,進行了徒手搏鬥。那些從馬鞍掉下來的,頃刻便會死亡……我們的馬拚死命地狂奔,很多場合,兩三人騎一匹馬……」

  倖存的騎兵們,在山頭的岩石縫與岩槽中形成一個散亂的抵抗陣地。他們把馬鞍、毯子、麵包箱子、鹹肉袋子、燕麥、乾草等一切能夠使用的東西壘起來,抵擋飛來的亂箭與子彈。他們一邊用又子、水果拆刀、湯匙、咖啡罐、餐具、棍子,在艱硬的崖岩地面上抓爬著,一邊大聲驚疑地相互發問,卡斯特為什麼還沒有趕回來?在1879年芝加哥調查的結論中,軍法署署長給陸軍大臣喬治·麥克雷的報告中陳述,雷奧的騎兵們為卡斯特將軍把他們安置在這樣的場地而發怒。

  騷動、危險交織在一起,他們被弄糊塗了。第一隻麵包箱子剛剛擺放在前面,本廷的一名騎兵便撲倒在它的後邊,他剛剛靈巧地藏好身子,一粒子彈穿過箱子,擊斃了他。大多數騎兵無奈地苦笑了。戈弗雷用床單把自己裡起來,儘管知道這是無用的。他也懷疑,這些艾灌叢是否能替他抵擋住子彈。M連的一名騎兵,在一顆子彈把他的卡賓槍托擊碎而差一點又把他擊斃時,他怒目圓瞪,朝那些印第安人大聲叫駡道:「媽的!你應當射准一點嘛!」

  許多士兵不知道怎樣使用他們的武器,有些甚至從沒沒有使用過卡賓槍。此刻,他們陷入困境,感到孤獨、驚恐、迷茫。他們分不清東南西北了。戈弗雷瞅著一位新兵像位老兵似的瞄準準星,按壓板機。機槍槍口偏傾了,而這位新兵卻退縮了,顯然在等待它的震耳的射擊聲。可是,什麼也沒有發生,因為他忘記把擊鐵扳起來。

  那天下午稍晚些時候,他們開始聽到一些不熟悉的聲音,是子彈的尖嘯聲,而不是箭支的嗖嗖聲。

  瓦納姆在給格雷厄姆的信中寫道:「當傳來子彈的尖嘯聲時,引起了大家的警覺,」這說明卡斯特的部隊被摧毀,而印第安人開始使用第七騎兵兵團的卡賓槍。數千支箭襲擊了卡斯特的騎兵們,可是雷奧山上沒有一個人提及箭支問題。顯然,印第安人把弓箭用以對付卡斯特的人馬了,因為,他們沒有太多的箭支:後來,他們用美國的現代化槍支裝備之後,幾乎就沒有使用弓箭。

  戈弗雷說,頭頂上掠過的砰砰的卡賓槍聲,比那嗖嗖的擊在地面的子彈聲更令人恐怖。儘管躲閃徒勞無益,但還是設法躲閃著子彈對身子的攝取。瓦納姆說,本廷是他有生以來唯一見到的一個沒去設法躲閃子彈的人。本廷顯然看起來很危險;他來回走著,檢查著他的騎兵們,有意吸引火力,但只有一次,一粒子彈劃傷了他的拇指。

  數年之後,本廷描述了這場圍攻戰:「我聲明,但我要說的事實是,當時,面對這些紅種人,我們確實處於一個極度危險的時刻……」

  那天是個多雲天,華萊士中尉回憶道:「太陽像一個巨大的紅色火球緩緩地向西天邊滾去……」

  晚上,黑黝黝的河谷夜空,不時被激烈的閃電劃破,照亮了仇恨白人的印第安人營地,可是,即使沒有閃電,那數千推營火,也把這巨大的村莊照得輪廓分明。雷奧的一些人們倒頭睡著了,但另一些人可能還醒著,他們驚魂失魄的傾聽著惡狗的嚎叫聲,傾聽著粗魯的野蠻人們狂舞時的怪叫聲。

  山頭上的騎兵認為這些印第安人在為慶祝他們的勝利而狂呼,但大部分聲音是為他們死亡的人們慟哭的哀嚎聲。歡樂的呼喊聲伴和著悲痛的鳴咽聲。鬥士們相互交談著,比劃著,即興地手舞足蹈起來。他們為自己的功績而興奮、激動,繼而隨情感的變化而狂呼起來。這些部落的哀悼日為四天。但在未征得罹難者的親屬們的同意之前,不能終止這些非正式禮儀。做為哀痛的表示,參戰的蘇人把他們的頭髮剪短,夏安人則把他們長長的辮子解開。兩個部落的女人們用除火石碎片劃破她們自己的身體,她們許多人還割斷了一截指頭。

  卡斯特為這種殘酷的自我苦行做法而震驚,特別反感他們割斷手指的行為。他在《我的大平原生活咱傳裡,記述了他們這種慣常的不顧及外科理論的殘忍行為。他們用不鋒利的小刀,把自己的第一關節處的手指肌肉割掉,在肌肉癒合之後,被切去肌肉的指處露出一截一英寸長的骨頭,這是他所見到的最令人厭惡的事。

  從山頂看到的一堆堆大火堆,並不是士兵們所想的慶祝勝利的篝火,而是蘇人(儘管不是夏安人)在焚燒他們自己的一些死者。

  一座座火焰塔,是燃燒著的埋葬棚屋。士兵們聽到的最頻繁的聲音是哀悼的歌聲,相伴著一些即興掃興曲(Kill-Sonss)。此時此刻,這些印第安人並沒有意識到他們擊敗了卡斯特。他們所知到的是他們擊敗了穿藍制服的軍隊。後來,在弄清楚之後,他們開始唱起有關他的歌來:

  大衛·漢弗萊斯·米勒抄寫了這樣一支掃興歌:

  長頭髮永遠不能複還,
  他的女人在哭喊,在哭喊,
  朝這兒望著,她在哭喊。

  長頭髮啊,戰馬,我沒有一匹,
  你帶給我許多,感謝你。
  你使我發笑!

  長頭髮啊,槍,我沒有一支,
  你帶給我許多……

  尖叫聲與慟哭聲——無論是興高采烈的歡呼聲,還是悲哀慟哭的嚎啕聲——無阻攔地越過河,灌入懸崖高處人們的耳膜中。那圍著數不清的火堆跳躍的一個個鬼怪般的影子,如同惡魔,使富於想像力的士兵們幾乎發瘋。列兵詹姆斯·皮姆確信,他看見一些背叛的白人繞著散兵壕,喊著侮辱性的話,想把這些騎兵們從掩藏處激發出來。他認為,這些背叛者扛著小小的燕尾連隊旗。當雷奧的號手吹響號令時,他們就準確地重複著。這說明在印第安人中,必定有一位白人號手。別的男子們看見走向前來的士兵縱隊,並清楚地聽到了軍官們的口令。他們開始打槍,引導這些獲救人員,一名號手吹出了「堅持」的命令。他們驚歎地喊著這些騎兵的番號。戈弗雷說,每一判定都被一陣歡呼聲認可了。有人認為,他們准是庫魯克的軍隊,所以,一個馱子隊隊員跳上馬背繞山飛快地奔跑著,喊叫著:「夥計們,不要洩氣!庫魯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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