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叢林中的艱苦歲月 | 上頁 下頁
四七


  「城裡的有些年輕人也加入了這個行列,他們做得很過火:沖進房子,把那個可憐的黑鬼從床上拖起,儘管他尖叫著請求憐憫,他們還是匆匆把他拉到了寒冷的露天——因為是冬天——把幾乎是裸體的他綁在了柵欄上百般折磨,他終於死在了他們手下。

  「當他們明白發生了什麼時,便撤下屍體逃走了。那些主犯們逃過了湖,到了那一邊,剩下的這夥人沒法被辨認出來帶去審判,這件事情也就隱瞞下來了。但是這事還是給幾個體面的家庭帶來了很大的不安,因為他們的兒子與這樁麻煩有關。」

  「但是,像這樣的事肯定很少發生吧?」

  「要比你想像的尋常得多。前兩天,還在W地的一次『鬧騰』中,有一個男子被殺,另有兩個人傷得很重。新郎是一個中年男子,很有決斷力,富有感情。他發誓如果這樣的踐民膽敢干涉他的私事,他就會像打烏鴉,樣,毫不後悔地向他們開槍。他的威脅僅僅增加了那夥暴民惡作劇折磨他的決心。當他拒絕見他們的代表,連分給他們婚禮的一點喜悅也不肯時,他們決定用裝有豆子的槍向他的門打幾槍以威脅他就範。他們的『致敬』得到了回報,從臥室的窗戶用雙筒槍打出了打獵用的粗槍彈。人群中發出了巨大的喊叫聲,他們的頭兒被射穿了心臟,還有兩個主要的人在混戰中被打傷了。他們發誓要燒了這所房子,但是新郎大膽地走到窗前告訴他們試試看。在他們點著第,束火把之前,他會向他們再次開槍。因為他的槍又裝好了子彈,只要他們當中有人膽敢還留在他的房前。他還會向他們放槍的。

  「他們散開了、A先生儘管沒有為此事而受到懲罰,但據人說他已成了一個受仇人注意的人。他最近離開了這塊殖民地,在美國安頓下來。

  「唉,穆迪太太,你看上去那麼嚴肅。那麼我來給你講一個不那』麼憂鬱的故事。如果人們把『鬧騰』僅看成是一個玩笑,自己也參加這種歡鬧的話,它很少會導致壞結果的。」

  「讓新郎和新娘成為這種人的笑柄真是極有尊嚴的事啊!」

  「噢,但是習慣使我們適應一切。與其拿我們同胞的生命冒險,還不如放棄我們的一點傲慢。有人給我講過一個下加拿大女士的故事。這位女士找了一個年輕小夥子做她的第二任丈夫,從年齡上考慮他都可以做她的兒子了。那夥暴民在夜間包圍了她的住所,有六個小夥子抬著敞開的棺材,裡面躺著她的泥像,帽子上戴著白色的絲帶,就在她的寢室窗外又喊又叫,又敲又打,埋葬了可憐的新娘。這個寡婦對他們的整個行為感到可笑,但是她明智地讓他們自行其事。她住在一幢堅固的石頭房子裡,她閂上門,關上鐵窗,讓它們去受攻擊。

  「『只要她健康,』她說,『歡迎他們埋葬她的泥像。只要他們高興,隨時都可以。她真的能為這麼多人帶來快樂而感到高興。』

  一夜又一夜,在整個冬天,這同一夥人用他們煩人的音樂包圍她的房子。但是,她僅僅一笑置之。

  暴民的頭是那一帶的一個年輕律師,景況不佳,愛胡鬧。寡婦知道了這一點,有一天晚上請他來她家參加一個聚會。他接受了邀請,被她的友好熱情所感染,並很快感到很自在。當同樣的胡鬧同一時刻在這女士屋前又開始的時候,他感到非常羞愧。

  「『噢,』R太太一邊對她丈夫笑著一邊說,『我們的朋友來了。真的,K先生,他們每天都讓我們這麼高興。如果沒有他們,我會感到很無聊的。

  從那一刻起,鬧劇結束了。老太太可以在安靜中享受她年輕的丈夫的陪伴了。

  「我敢保證,穆迪太太,同新房的折騰常常阻止老年人有不體面的婚姻,因此,它不是完全沒有用處的。」

  這次鬧騰過後幾天,一位D太太來看我。她是個美國人,一個很體面的老太太,住在一棟大路旁的漂亮木架房子裡。我正在吃飯,女僕在遠處照看我的孩子。D太太很嚴肅地看著我,直到我吃完飯。她可是幾小時前就吃完飯了。我吃完後,女僕把孩子遞給我,然後把餐具收到外屋去。

  「你不跟僕人一起吃?」我的來訪者說,「那不是有點傲慢嗎?」

  「這是習慣,」我答道,「我們在老家不習慣一起吃。我認為分桌吃飯對雙方來說都方便。」

  「難道你們不都是同樣的血肉之軀嗎?富人和窮人遇到了一起,上帝是他們共同的創造者。」

  「是的,你的話很對,我真心地同意。同是人類沒有什麼區別,但是教育會在思想上和態度上造成不同。到這些方面也一樣之前,最好還是分開。」

  「啊,你可不是個好基督徒,穆迪太太。上帝關心富人,更關心窮人。他在窮人中擁有更多的信徒。我們總是跟我們的僕人一起吃飯。」

  沒過多久,在談論我們的家務事時,我碰巧提到我們從莫林勒那兒買到的母牛非常的好,能產很多奶。

  「那個人跟我們呆了好幾年,是個優秀的僕人。D先生用土地付了他的工資。他現在擁有的那塊地是我們美國移民封地的一部分。但是,無論他做得怎麼好,我還是不能容忍他,因為他是個黑人。」

  「是嗎!他跟其他人不是一樣的血肉之軀嗎?」

  D太太病黃色的臉變了色。她有些激動地回答:「

  「什麼,你拿我跟一個黑鬼比?」

  「並不確切。但畢竟膚色成了他和其他沒有教養的下等人之間的惟一區別。」

  「穆迪太太!」她叫道,虔誠而又恐怖地舉起雙手,「他們是魔鬼的兒女。上帝決不會屈尊創造一個黑鬼。」

  「這樣的觀點是懷疑上帝的力量和尊嚴。你怎麼能相信這樣無知的話?」

  「那麼,」我的客人生氣地說,「即使他們不是魔鬼創造的,他們也是該隱的後代。」

  「可是該隱的子孫們已經全部死於大洪水了。」

  我的來客迷惑了。

  「人們普遍相信非洲人是含的後代。他身上背著的詛咒似乎至今仍粘在許多部落頭上。人下人已經夠糟了,用不著我們殘酷迫害給他們雪上加霜。基督來尋找並拯救那些迷途者,為了證明這個無比鄭重的承諾,他不拒絕受勝利洗禮的埃提阿伯的宦官,勝利毫無疑問跟他的信徒一樣黑。你不允許莫林勒和你家其他僕人同桌吃。飯嗎?」

  「我的天哪!你認為我會跟一個黑鬼同桌吃飯嗎?如果我這樣侮辱我家僕人的話,他們會離開我家的。跟一個肮髒的黑人坐在一起,真是的!」

  「D太太,你認為天堂裡有黑人嗎?」

  「當然沒有。有的話我就絕不想上天堂。」她不屑再說,揚長而去。

  然而,正是這個女人給我上了一堂什麼是傲慢的生動課程。唉,我們墮落的天性啊!哪一種無知對和平和基督的友愛精神更有破壞性呢?——是對我們自己品格的無知?還是對他人品格的無知?

  我們離開此地去叢林成了我們現在談話的主題。我丈夫去了一趟叢林地區,剛剛回來,他為能搬到那兒的前景感到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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