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赤道悲鳥 | 上頁 下頁
二一


  埃萊娜離開了市政廳。她腦海裡仍浮現著婆婆滿臉皺紋、哀傷、蒼白的臉。有一天晚上,婆婆向她承認了自己的罪行,悔恨不已,失望至極。

  「您的信任並沒有使我感到榮耀,」埃萊娜對她說,「您的悔恨也沒有把我感動。行為高尚還是可恥,其動機往往是相同的。告密者的錯誤,在於不公開姓名。為什麼要隱姓埋名?為什麼?」她一邊重複,一邊朝把她帶到市政廳鐵柵外面的警衛笑著。

  脾氣暴躁的警衛很不高興,舉起了武器。埃萊娜笑得更大聲了,頭也不回地走遠了。再大的災難她也不怕。

  禮拜天,如果天氣好的話,埃萊娜會去領兩次聖體。她的衣著很富有挑逗性:高跟漆皮皮鞋,開叉的黑色短裙,線網襪,袒胸露臂的緊身皮衣,口紅又厚又豔,臉上撲了淡紫色的化妝粉,睫毛上塗了淡紫色的眼睫膏,長長的頭髮在肩上飄動著。皮埃爾每個星期僅這一天懶在床上看報紙,埃萊娜出門了,來到教堂。她姍姍來遲,講道已經結束。她覺得自己已不需要聽講道。她踏著高跟鞋,「哢嚓哢嚓」地登上大殿正中的過道,一直走到第一排,迫使信徒們互相擠緊,以便給她騰出一個位置。

  領聖體了,隊伍漫長,從教堂盡頭開始。埃萊娜拒絕排隊,第一個跑上去接受聖體,接著又返回原位。聖體發放完畢,主祭還沒來得及重新登上祭壇,埃萊娜又出現在聖餐桌邊,跪下來,輕啟雙唇,張嘴伸舌,讓教士第二次把聖餐餅放在她嘴中。她合著雙手,閉著眼睛,吞進聖餅,讓它慢慢地在嘴中融化。

  接著,她來到康貝向她推薦的咖啡店,坐在櫃檯前。她想見見「真正的島上居民」,以此寫一部小說。康貝猶豫了,她纏著不放。康貝告訴她那裡很危險,她笑了,諷刺他。

  她要了一杯棕櫚酒,付了錢,一飲而盡,又要了一杯,喝了一半,然後轉身向大廳走去。她進門時,正在抽煙喝酒的顧客們停止了說話。她一一凝視著他們,他們任她看著。在他們的目光中,驚訝、懷疑、敵意交織在一起。她微笑著舉起杯,喝光,付錢,滑下圈凳,走到一個年老的水手身邊。這個水手穿著一件破舊的制服,戴著一枚青銅獎章,獎章上飄著一條肮髒的飾帶。他用埃萊娜所不懂的方言說了幾句話,引得大家哄堂大笑。埃萊娜站在他面前,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煙,抽出一支,夾在唇間,把嘴向老水手伸過去。老水手沒有猶豫,他抽了一口用破牙咬著的煙頭,免得讓它熄了,然後用兩個指甲烏黑的指頭夾起煙,彈掉煙灰,把它遞給正在點煙的埃萊娜。埃菜娜目不轉睛地盯著他。他滑稽地結結巴巴說了幾句話,又引起了大家的哄笑。這回,埃萊娜也笑了。她用力抽了一口煙,朝積滿污垢的天花板吹去,好像是趕蒼蠅似的。老水手吐掉煙頭,埃萊娜也遞給他一支煙,他點著,彎了彎腰,最後說了一句話,博得了滿堂掌聲。大家又滿上酒杯。老水手與埃萊娜碰了杯,埃萊娜也被迫與其他所有的人碰杯。他們圍在她身邊,擠她,摸她。她試圖脫身。老水手在她頭髮上吻了一下,以此表示自己的優先權。誰也沒有跟他爭。大家安靜了下來,重新斟滿酒杯,互相乾杯,唱歌。老水手邀請埃萊娜跳舞,眾人把他們圍在當中。好幾撥男人都加入了進來。

  埃萊娜跳了好幾個小時,大家一個接著一個把她摟著懷裡,摩擦著她。她沒有反抗。他們滿頭是汗,心跳得飛快,手抓得緊緊,但她沒有躲開。他們試圖把她拉到咖啡店的角落,以為能靠著牆迅速跟她幹那種事,就像他們跟那些同意跟他們喝酒的女人所幹的那樣。只有這時,她才咧著嘴笑笑,打消他們的邪念。

  當大家都跟她跳過舞之後,她喝完最後一杯酒,用口哨輕輕地吹著一支曲子(以前,當兒子看見她晚上出去,哭起來時,她就是輕輕哼著這支曲子安慰他的),揚揚手,跟大家打了個招呼,輕輕推開試圖拉住她的男人,走了出去。

  老水手陪伴著她。他讓她安全地抄捷徑穿過了沼澤地。黎明紫色的霞光照在沼澤地上,使天地一片靜寂。時而有幾聲槍響,但不足以打破這種寧靜。一種真正的寂靜。他們倆都累了,還有點醉,歸途中誰也沒有說話。在莊園門口,老水手停住了腳步,從口袋裡拿出一個細長的小瓶子,裡面用一種綠色的液體浸泡著幾隻鷹爪。

  「拿著。這是致人於死命的毒液。假如有人想傷害你,在他的杯裡倒上幾滴,他第二天就會死。不過,要小心。如果有人看見你倒,猛禽的靈魂來抓的是你。」

  埃萊娜猶豫不決,不知該不該要。她尷尬地傻笑著,作為感謝。「又是一個不信神的人,所有來自海外的人都一樣。」老水手一邊想,一邊頭也不回地走遠了。

  在路上,他等了一會。當他確信埃萊娜已回別墅,出現在敵人面前時,他長時間地念起咒來,以保護埃萊娜。

  齊婭也在念咒,但目的剛好相反。她穿著一個插滿小鷹羽毛的緊身衣,頭戴白色的刺槐花,雙手佈滿她剛剛掐死的一隻非洲猴的血,仰望著升起的朝陽。

  第六章

  勒貝爾難以控制自己的反感。一個民安隊員背著大砍刀,手執棍棒,一直把他護送到教會的鐵柵門跟前。他一個人進了門。院子裡空無一人。家具堆在古老的小祭壇前,準備搬走。主屋也已難擋風雨:百葉窗已經拆了下來,從門框上卸下來的門靠在正門的牆上。勒貝爾進屋時,聽見有人在唱他小時候在學校裡學過的一首歌。這首歌講述一個將軍的英雄業績,他寧死不屈,儘管所有的仗都打敗,但他卻贏得了戰爭。

  勒貝爾輕聲地跟著女歌手唱起來。當那個唱歌的女人發現有人來時,她收住了歌聲。勒貝爾繼續哼了幾段,走進客廳。前來向朱莉·克恩求教或求助的男女老少,平時就在這裡等待。

  朱莉在那兒。她給花瓶注滿水,把佩裡採摘的一些白色花朵插到裡面,最後動了動,讓花束能夠通風。她在襯衣的袖子上擦乾手,一甩腦袋,把落在眼睛上的一束頭髮甩到頭上,並開始撿拾強盜們沒來得及毀滅的檔案。她沒有理睬勒貝爾。

  勒貝爾走過去,貼在她身上,擁抱著她,聞著她皮膚的香味,吻她的脖子。朱莉沒有說話,閃開了。勒貝爾用力抓住她。她反抗著,用力掙脫他。勒貝爾把她抱得更緊了。她冷靜下來。勒貝爾把她抱了起來,讓她躺在鋪在地上的蘆葦席上,然後在她身邊躺下來,解開她的皮帶,等著她自己脫衣服。她一動不動,一言不發,想重新站起來。勒貝爾拉住她,不讓她起來。她被搞痛了,咬牙切齒。勒貝爾壓在她身上,試圖吻她的嘴。她成功地閃開了,站起來,向門口跑去。勒貝爾把她抓了回來,緊攥著她的兩個手腕,反剪著她的雙臂,推著她,把她逼到牆角。朱莉不再反抗,任其撫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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