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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6

  「這似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呵,賽白斯蒂安,像您這樣有妻子有兒女的人,競會替這一種荒淫事兒做撮合工作……我一直以為您不是這樣的人,當您和胡安一起旅行的時候,我一直是那麼信任您!我一直很安心,以為他是跟一個品格高尚的人在一起的呀!……您所談論的全部理想和信仰到哪裡去了?這就是聚集在教師堂貝貝家裡的那些猶太人教您的嗎?…」

  國家被加拉爾陀的母親的狂怒嚇壞了,又被用手帕蓋著臉兒嗚咽的卡爾曼的眼淚觸動了心腸,左支右細地為自己辯護著。但是他一聽到末了幾句,就跟神父一樣裝腔作勢地挺直了身子。

  「安古司蒂太太,請別觸犯我的理想,如果您願意的話,請讓堂貝貝安靜吧,因為他跟這件事情是絲毫沒有關係的呀!我憑良心說話!我到棱科拿達去,是因為我的大師命令我去。您很知道鬥牛隊是怎麼的。那是跟軍隊一樣的:紀律和服從。屠牛手發號施令,我們必須服從。鬥牛是從審判異教徒時代遺留下來的,沒有比這更反動的行業了。」

  「小丑!」安古司蒂太太尖叫起來。「您藉口您那些審判異教徒和反動的童話做偽君子!你們會共同謀殺這個可憐女人的,她整天哭,像是受苦受難的聖母。你們打算把我的兒子的壞事情隱瞞起來,就因為他養活你們。」

  「您說對了,安古司蒂太太;胡安養活了我;的確是這樣的。正因為他養活了我,我必須服從他……唔,太太,請您設身處地替我想想吧。如果屠牛手對我說,叫我陪他到棱科拿達去……好!如果當我們動身的時候,我看到汽車裡還有一位非常漂亮的太太……怎麼辦呢?大師發號施令。況且我又不是獨自去的。牛肉汁也去的,他雖則粗魯,卻是個老誠可敬的人。他是從來不笑的。」

  鬥牛士的母親因為這番辯解冒火了。

  「牛肉汁!這個壞蛋,如果胡安還懂得一點羞恥的話,早就該把他開除出隊了。別對我講起這個醉鬼,他打老婆,又讓他的兒女挨餓。」

  「好,我們就別提他得啦……我說,看到了這麼一位貴婦人,我怎麼辦呢?她不是個下賤女人,她是侯爵的外甥女兒,替大師捧場的人,而且您也知道,鬥牛士是需要盡可能地跟有權有勢的人搞好關係的呀。我們是依靠群眾生活的。這有什麼壞處呢?……以後,在田莊裡,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我憑著一家人的名義對您發誓。什麼事情也沒有!您想,就是屠牛手命令我,我也絕對不會贊助這種不名譽的事呀!我是個恪守禮法的人,安古司蒂太太,您剛才用那麼個下賤名字罵我,這是您搞錯了……我是一個委員,在投票期間,別人也要跟他商量商量,市政府諮議員們都要跟他握握手。這麼一個人來負擔那種下流任務是可能的嗎?……我重說一次,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他們互相用『您』稱呼,就像您和我一樣;他們各自睡在自己房間裡;連一次邪視或者一句壞話也沒有過。時時刻刻都合於禮節。如果您願意的話,可以把牛肉汁叫來,他會告訴您……」

  但是卡爾曼用嗚咽斷續的悲哀聲調打斷他的話。

  「在我的家裡!」她帶著迷惑的神色呻吟著。「在田莊裡!……她睡在我的床上!……我早就知道一切,可是我不做聲!我不做聲!……但是這麼件事情!耶穌呵!這麼件事情,全塞維利亞沒有一個人敢做到這種地步。」

  國家和氣地勸慰她。

  「安靜些吧,卡爾曼太太。這實在沒什麼關係!不過是一個替他捧場的太太到田莊裡來拜訪他,想看看他在鄉下怎樣生活。這些半外國化的太太老是又任性又古怪的。如果,當鬥牛隊旅行到尼梅斯和阿萊斯去鬥牛的時候,您看到那些法國姑娘,您又會怎麼說呢!……總而言之,什麼事情也沒有。一切都是……小事情。我憑良心說話,我倒想知道知道,是哪個多嘴的人在搬弄是非。如果我是胡安,這個說謊的人要是一個長工,我就會把他趕走,要是他是個外人,我就把他抓到審判官那兒去,把他作為一個誹謗者和敵人關進監獄裡去。」

  卡爾曼聽短槍手的憤憤不平的表白,還是沒有停止哭泣。安古司蒂太太,在靠手椅上坐下來,靠手椅勉強裝下她那臃腫的身體,她皺緊眉頭,噘起長著唇髭和滿是皺紋的嘴。

  「別多說,賽白斯蒂安,不要說謊!」老婆子叫嚷。「我什麼都知道。這一種到田莊裡去旅行是一種不合禮節的放蕩;茨岡人的狂歡。他們甚至說,連小羽毛,那個強盜,也來拜訪過你們啦。」

  聽到這句話,國家驚異慌張得跳起來了。他似乎看到那肮髒、襤褸。帽子油膩的騎士走進院子,踏過大理石的地面,跳下馬來,用馬槍瞄準了他,因為他是個出賣朋友的告密者和膽怯的傢伙。接著,他似乎看到許多戴著閃亮的三角帽的士兵緊緊追來,長滿鬍鬚的嘴盤問不息,手記錄著口供,終於整個鬥牛隊都穿著彩裝,一起捆綁起來送到監牢裡去了。關於小羽毛的事情是必須竭力否認的。

  「胡說八道!全部都是胡說八道!您說什麼,小羽毛?那兒只有奉公守法的事情。上帝知道。這的確是太過分了,像我這樣一個好公民,對他的政黨供給一百張以上選票的人,卻竟有人說他是小羽毛的朋友!」

  安古司蒂太太對於後邊這一個消息原來就是不怎麼肯定的,似乎被國家的話說服了。好吧,她不再說關於小羽毛的事情了。但是另外一件事情呢!跟那個下賤女人到田莊裡去旅行呢!她憑著母親特有的盲目性,堅決地把兒子的全部惡劣行為歸罪給他的夥伴們,她繼續辱駡國家。

  「我一定要通知您的妻子,告訴她您究竟是怎麼個人。可憐的女人,她在您的店裡,從天亮一直到天黑,勞苦得要死,同時,您卻像一個流氓似地在放蕩!您真該慚愧呀……在您這樣的年齡還做這樣的事情!您已經有那麼多兒女呀!」

  短槍手終於從安古司蒂太太那兒逃跑了,她因為氣憤到極點,鼓動她在香煙廠裡做工的時候一樣靈活的舌頭罵人了。他發誓不再踏進大師的家。

  有幾次,國家在街上遇到加拉爾陀;加拉爾陀似乎心境惡劣,但是,一看到他的短槍手,他就裝出笑眯眯的高興樣子,仿佛家庭不和睦對他並沒有什麼影響似的。

  「事情非常糟呢,胡安。我是即使有人拖我去,我也不再踏進您家了。您的母親辱駡我,仿佛我是特裡安納區的一個茨岡人似的。您的妻子老是哭,盯著我看,仿佛我是全部事情的罪魁。請您下一次不要再想到我吧。當您要帶著女人走路的時候,請找別的夥伴去吧。」

  加拉爾陀心滿意足地微笑著。什麼事情也不會有的:這些事情很快就會過去。最厲害的幾陣雷電他已經對付過去了。

  「您最好還是到我家裡來。有許多客人在一起的時候,就不會有人罵人了。」

  「我嗎?」國家叫嚷起來。「我寧可去當神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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