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被審判的女醫生 | 上頁 下頁
六五


  「她」——女人指向凱特——「她從那個房間走出來。從她臉上的表情我就猜出了一切。我說:『你害死了她。你們這些人害死了她!』她說——我永遠也不會忘記她說的話——『施托伊弗桑特太太,我們盡力了。』他們真算盡了力!其實什麼也沒幹!後來證明,他們真要盡力的話,是可以救活她的!」她憤然地說。「至少他們應該讓我進去。也許我也能做點什麼……做點什麼。」痛心的女人挺不住啜泣起來。

  「施托伊弗桑特太太?」豪斯金斯說,想鼓勵她再講下去。「再問你幾個問題。你還能接著說嗎?還是希望休息一下?」

  斯考特心中窩火,但什麼也沒對凱特說。他見過這種採用卑鄙手法的律師,一心想利用證人達到某種感情上的效果。但卻很少遇到過像豪斯金斯臉皮那樣厚的人。他不僅想利用三位委員會委員的同情心,還時不時地用目光逡巡施托伊弗桑特,希冀那位大亨在聽證會結束後仍能對他記憶猶新。斯考特堅信,豪斯金斯的野心肯定是企圖在施托伊弗桑特的一家房地產企業或律師事務所中謀個有利可圖的差事。為達此目的,他不惜對施托伊弗桑特太太極盡諂媚巴結之能事,以便無情地摧毀凱特和她的前程。

  施托伊弗桑特太太稍恢復了平靜,從濕手絹裡抬起了她佈滿淚痕的臉。豪斯金斯溫和地問:「太太,你還能接著講嗎?」她點點頭。於是豪斯金斯繼續說:「這麼說你女兒生命垂危時,他們把你關在了門外。後來這個女人出來告訴了你——再後來呢,施托伊弗桑特太太?」

  「有個人……我記不清是誰了……攙著我走回我的轎車。我帶女兒坐車來時她還僅僅是有些不舒服而已,現在她卻死了,撇下了我一個人。」她又哽咽起來,說:「一個人了……一個人了。」

  豪斯金斯感到他已從證人身上創造出最大的情感效果,便將為這一時刻準備好的話語說出來:

  「夫人,我相信委員會的成員在這悲傷的時刻十分理解和同情你的感受。我沒有問題了。」

  作證終於結束,諾拉·施托伊弗桑特由於擺脫了緊張感,悲慟欲絕的眼淚便似潮水般流淌出來。

  「凡·克裡夫先生?」默特主席對他說,「你想盤問這位證人嗎?」然而默特的口氣卻透露出這樣的潛臺詞:你有盤問她的膽量嗎?

  趁斯考特思考著回答時,凱特觀察了一下評判者們的面部表情。

  莫裡斯·特拉斯科特醫生不停地寫著,嘴角始終在扭曲地蠕動,好像嘴裡裝了一副不合適的假牙,要把它弄舒服。他所聽到的一切仿佛使他心緒不寧,並打算在他的感受消失前將它們記錄下來。

  格萊迪斯·沃德醫生依舊是一副無動於衷,離群索居的樣子。她的內心活動掩飾的天衣無縫。她的黑眼睛儘量不朝凱特看,但後來卻以一種異樣的目光注視著她,凱特覺得那目光包含著譴責。

  主席默特擺弄著眼前的材料,然後將身子朝行政官員卡希爾的方向一歪後者便離開座位,悄悄與主席耳語了幾句。卡希爾回到座位後,默特對斯考特說:

  「凡·克裡夫先生?我們正等著你的答覆。」

  斯考特·凡·克裡夫深知,盤問一位感情衝動的證人,尤其是一個痛不欲生的母親時,不就等於往別人設好的陷阱裡跳,於是他說:「默特先生,我在問幾個問題之前,非常樂意先讓施托伊弗桑特太太休息一會兒。」

  諾拉·施托伊弗桑特揩拭了一下眼睛,抽泣地說:「我沒事。我可以盡力回答。」

  豪斯金斯得意洋洋地靠在椅子裡,心想凡·克裡夫對諾拉·施托伊弗桑特攻擊得越強烈,委員會就會越對她表示同情。

  斯考特在向證人發問時,也意識到了這層危險。「施托伊弗桑特太太,回答我問題之前,不必著急,考慮好了再說。」

  「謝謝,」她答道,表面是謝話,卻透著敵意。她用手帕又擦了把淚濕的雙眼。

  「當你把女兒送往市立醫院時,她的病情是輕微,不輕不重,還是很嚴重呢?」

  「我覺得……應該是不輕不重,」她答道,以為這個答覆最為穩妥。

  「不是很嚴重?」斯考特想縮小範圍。

  「不輕不重,」她又說了一遍。

  「沒有到已很危險的程度?」斯考特追問。

  「是不輕不重,」她堅持說。

  「已威脅到生命?」斯考特仍不罷休。

  豪斯金斯笨重地站起來。「主席先生,行政官員先生,我從常識的角度請二位考慮,像施托伊弗桑特太太這樣的並非醫學專家的一位母親,怎能回答判斷病人病情的問題?」

  「說得有道理,豪斯金斯先生!可是幾分鐘之前她卻說」——斯考特看了一眼筆記——「『我帶著身體稍微不適的女兒到達醫院。』假如五分鐘前她說的話可信,那麼我想現在也該如此。」

  「你想說明什麼?」克拉倫斯·默特插問。

  「施托伊弗桑特太太想給委員會這樣一個印象,即她女兒只是稍有不適,所以她的死是福萊斯特醫生治療不當造成的,而事實卻是病人在被送到醫院時病情就已十分嚴重,只是由於某種假像蒙蔽了福萊斯特醫生的診斷,具體細節我以後再說。」

  豪斯金斯不以為然地笑道:「凡·克裡夫先生,我一直以為一名醫生在判斷病情方面應該比一個門外漢要有本事。所以在施托伊弗桑特太太看來是輕微或不輕不重的病症,一個合格的有本事的醫生應該很輕易地就能看出它是否『嚴重』、『危險』和『威脅到生命』。」

  卡希爾這時搶白說:「本行政官員裁決如下:既然證人不是醫學專家,不得讓其就疾病問題發表看法。她只能就事實作證。」

  「裁決完畢,」默特說,舉起木槌朝桌面狠狠砸了一下。「繼續吧,凡·克裡夫先生,但要改問別的問題。」

  斯考特別無選擇。

  「施托伊弗桑特太太,根據你的作證,事發時你女兒並不住在家裡,是不是?」

  「這年頭的年輕人!張口閉口的自由。想得到他們自己的空間!離家出走,鬧獨立。只要老爸仍大筆大筆地給錢有什麼不好!」施托伊弗桑特太太說。

  「到那天晚上為止,克勞迪亞離家單獨居住有多久了?」斯考特問。

  「八個月,或許更長些,」施托伊弗桑特太太答道。馬上又補上一句:「比八個月長。我記得克勞德曾說,克勞迪亞離家已快一年了,卻從沒邀請我們到她格林威治村的住處去過。」

  「那段時間,你和女兒有聯繫嗎?」

  豪斯金斯從他坐著的位置對行政官員說:「卡希爾先生,我們在這兒探討的是一名醫生是否有能力繼續行醫的問題,問一些她的受害者家庭生活的問題與本案能有什麼關聯呢?」

  「凡·克裡夫先生?」卡希爾以法官的口吻詢問道。

  「我反對豪斯金斯先生使用『受害者』的字眼兒!至於有什麼關聯我馬上會說到,」斯考特說。「施托伊弗桑特太太?」

  「克勞迪亞給我們打電話。時不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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