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被審判的女醫生 | 上頁 下頁
六〇


  「我查了《紐約州醫學辭典》……」

  「醫學辭典?」斯考特問。

  「裡面列出了州內所有內科和外科醫生,有他們的簡歷,包括所上的學校、專業、隸屬的醫院、證書發放的委員會、科研成果等。」

  「整個學術生涯,」斯考特說。「對特拉斯科特是怎麼說的?」

  「紐約市立大學。考耐爾醫學院,貝利瑞醫院實習的。住院醫是在蘭諾克斯山醫院。1953年開始設私立診所。沒有專長,無委員會證書,」凱特說。「我給他辦公室打電話時,他的護士說他不再接收新病人,他已處於半退休狀態。」

  「此人不妙,」斯考特說。「你知道老輩知識分子的心態,懷舊情緒極為強烈。看不慣年輕一輩的同事,認為他們自命不凡。愛嘮叨他們過去是多麼的不容易,而如今是投機取巧的年代。」

  「不過,」凱特說。「從他上的是市立大學看,他家庭並不富裕。或許對靠個人奮鬥的年輕醫生富有同情心。」

  斯考特表示同意地說:「我們權且認為他立場中立。沃德醫生呢?你知道多少?」

  「哈佛本科,耶魯醫學院。委員會發放的婦產科資歷證書。還有腫瘤外科證書,」凱特說,「就職于聖路加婦科醫院和長島北岸醫院。她還出過兩本教材,若干篇論文。據我所知,她是女權運動的積極分子。」

  「好,很好,」斯考特激動地說。

  「我對她可拿不准,」凱特說。

  「根據她的背景和經歷,以及為女子爭奪權力的態度,她肯定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一個無辜女醫生被送上十字架而袖手旁觀,」斯考特自信地說。

  凱特目無表情地擺擺頭。

  「凱特?」

  「羅茜一直在考慮將來幹婦產科,所以她聽過一次沃德的演講。沃德面對一群學醫的女生和女住院醫直言不諱地說她積極支持女權運動。但也提出了對婦女的要求。在同樣的條件下,她要求女人比男人做得更好。羅茜聽她說:『一個黑人或猶太人失敗的話,他代表的種族也就失敗了。我覺得一個女人的失敗也是此理。』」

  「口氣很硬,」斯考特說。

  「女強人,」凱特附和道。

  斯考特在她名字旁打上一個大問號。

  接下來他又就在聽證會期間應如何表現,該說什麼,該回避什麼,指點了凱特一番。爾後便把凱特送上出租車,返身回到公寓,獨自對案子進行清理和思索。

  他又給自己沏了一杯咖啡。他一隻手拿著杯子,按照豪斯金斯可能問及的順序把與聽證會有關的所有文件都陳列出來。

  凱特所寫的克勞迪亞·施托伊弗桑特病歷的複印件。她記錄下來的、採取的每一步治療措施的醫囑複本。她要求做的各種血液化驗的報告,克羅甯護士所寫的關於病人最後一次血壓、脈搏、心跳等的記錄。導致克勞迪亞·施托伊弗桑特死亡的內出血發生時,為拯救她生命所採取的步驟和藥物。

  最後是那份揭露克勞迪亞·施托伊弗桑特死因的驗屍官的解剖報告。

  他還有一封特洛伊醫生寫的對凱特表示支持的信。信中雖不乏讚美之辭,但不外乎是鼓勵凱特·福萊斯特增強信心,並祝她走運。

  凱特的同行們要表示支持就再好不過了。這並非指對她無條件支持的住院醫生和實習醫生,或是可以為凱特的行為作證的護士克羅甯和比特哈德,而是指老一些的、有些名聲的醫生。他們的支持將對委員會產生影響。然而卻沒有一個人對此有所表示。

  斯考特想起一句俗話,美國入侵古巴失利後約翰·肯尼迪總統曾因引用這句話而使其流傳很廣。「成功有上千個父親,但失敗卻是孤兒。」斯考特從沒像現在這樣對這句話體會得如此深刻。

  他審閱著眼前的材料,覺得他最有利的證據是克勞迪亞·施托伊弗桑特的病歷,它同時卻又是最致命的。

  按證據陳述規則,委員會不允許凱特僅僅對病歷照本宣科。她可以時不時看一眼病歷,幫助她回憶,但必須用自己的話作證。而豪斯金斯在對她進行盤問時,卻可以有選擇地朗讀病歷,以便對凱特的證詞、治療決策以及那天夜裡她所採取的各種醫療手段提出質疑。對於一個精明老練的起訴人員來說,刁難一位毫無經驗的證人簡直易如反掌。豪斯金斯恰恰是又精明又工於心計,因為他從事此行當己有十一個年頭,別的什麼都沒幹過。倘若他能使克勞德·施托伊弗桑特心滿意足,就會得到他所覬覦的回報。在這種誘惑下,豪斯金斯將加倍玩命地置凱特·福萊斯特於死地。

  對凱特具有毀滅性的惟一證據是解剖報告。就算斯考特能說動一些醫生為凱特辯護,他們也無法解釋驗屍的結果,或是這樣一個事實:倘若能診斷出宮外孕,手術治療肯定能挽救克勞迪亞·施托伊弗桑特的生命。

  他只有一樣法律上的秘密武器:裡克對克勞迪亞吸毒習慣的作證。裡克對豪斯金斯構成雙重威脅:他可以作證克勞迪亞吸毒,此其一;其二是他只要一出場,就不僅能使豪斯金斯及委員會成員大為震驚,還能令克勞德·施托伊弗桑特本人措手不及。

  斯考特做了個次日一早給裡克打電話的記號。上次見面後他每天早上都打電話給裡克,提醒他聽證會的時間。但主要是確保裡克仍呆在他所說的地方,隨時準備願意作證。

  然而斯考特仍是焦慮不安,極想物色到一位名望很大的醫生,出面證明凱特那天夜裡採取的行動從醫學角度講是完全正確的。

  他惟一可能挖掘出的人選是名譽教授所羅門·弗羅因德。凱特聽說在幾周前召開的各科主任會議上,弗羅因德曾為她說過好話。所羅門·弗羅因德最近已退休,所以對市立醫院和卡明斯院長都不再有任何義務和責任。而且他欠克勞德·施托伊弗桑特人情的可能性也不大。

  翌日,斯考特在醫院所羅門·弗羅因德的辦公室找到他時,老頭正從牆上把他最後一本證書和文憑摘下來。那些東西在牆上掛了多年,留下了二十六個大小不一的長方形印痕。

  斯考特·凡·克裡夫還沒開口,就聽老頭咕噥道:「名譽教授,名譽教授……頭銜挺動聽的,但卻意味著人老了,該滾蛋了!唉,用不著別人攆我。時間一到我主動走人。」

  他轉過身看到了斯考特。「哦,年輕人,找我有事嗎?」

  「我是個律師,」斯考特說。

  「啊哈,死亡的天使!難道我有什麼地方做錯了嗎?是不是我四十年前看過的某個病人現在犯了頭疼,告我治療不當?」弗羅因德邊說邊把最後一份證書摞在其他證書上。

  「我來是為了凱特·福萊斯特一事求你幫忙的。」

  「求我幫忙?不瞞你說,我同情那位女子,可我能做什麼?」弗羅因德問。

  「我在這家醫院沒能找到一位願意為福萊斯特作證的醫生。」

  「很自然。卡明斯已經發出了暗示,不管是誰,要是去為你的當事人辯護,就別指望在這兒長呆了。而誰又能怪他呢?他需要保住一座醫院。醫學界已今不如昔了,這也是我決定退休的原因之一。我們那時,病人的健康是第一位的,經營的事屈居第二。當然了,如今一個神經外科醫生一年花的保險費能讓過去的醫生退休後過一輩子了。」

  「保險、醫療保健、政府費用,這些都把醫院逼成了賺錢機構。受夠了!反正我是受夠啦!」

  斯考特畢恭畢敬地聽著老人的牢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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