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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三


  審判長話說完,便在一片詭譎的氣氛中宣佈休庭。

  * * *

  柳原的窮酸公寓中,關口面對一時情緒難以平復的柳原,不斷重複著同樣的話。

  「有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剛才在法庭上的證詞?你快想想!」

  「我想不出來。我不知道了……我已經完蛋了。」柳原抱著頭,搔著頭髮。

  「不要輕言放棄啊。鎮定點,慢慢想,你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的,不是嗎?」關口設法安撫著柳原的情緒,「例如,醫院不是都會開病例檢討會或手術檢討會嗎?財前教授有沒有在這些場合,針對佐佐木庸平的手術說過些什麼?」

  關口設法誘導,柳原終於平靜了下來:「由於當時教授將要出發前往參加國際外科學會,非常忙碌,所以當時的病例檢討會幾乎都流會了。」

  「那麼,他有沒有在任何學術雜誌上發表病例報告呢?」

  「不,沒有……」柳原愣愣地回答道。

  「這樣啊……你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說出真話,卻沒有證據能夠反擊財前,太可惜了……可是,裡見醫生看到你勇敢地挺身發言,十分感動,托我代為轉達,如果你今後有任何困難,無論何時,只要他能力所及,他一定會盡力幫忙。」

  委託關口轉達而不直接告訴柳原,這是裡見的心思細膩之處。

  柳原想起裡見前來拜訪時而自己卻假裝不在家的事:「不,如果我一開始就說出實話,裡見醫生就不需要離開大學了。」他彷佛在向裡見謝罪。

  「先稍作休息吧,或許就能想出些什麼線索。」

  「嗯……可是……」

  柳原疲憊不堪,呆滯的眼神望向斑黃的榻榻米。好不容易將財前逼到這種地步,關口認為絕不能輕易放棄,因此也是一語不發。不知道過了多久,窗外夜幕低沉,柳原起身點燈。

  「柳原學長,電報。」管理員大聲喊著。

  「電報?好,我來開門了。」

  柳原揣測,難道是鄉親父老都知道今天的事了?他急急忙忙地打開門,收下電報。

  我有證據。今晚七點二十分,我會抵達大阪車站。 江川

  電報來自舞鶴綜合醫院的江川達郎,這封電報一定與今天早上的開庭有關,但是太出人意料了。看看時鐘,距離七點二十分只剩下一小時,江川指的證據究竟是什麼呢?柳原難以置信地將電報交給關口。

  關口看完電報說:「這位江川究竟是誰?」

  柳原簡短說明,江川曾是第一外科的醫局員,大約兩個月前,財前教授為了換取學術會議選舉的選票,將江川放逐到舞鶴。

  「原來如此。那麼,我們得立刻前往大阪車站。到了車站,就可以知道從舞鶴出發、七點二十分抵達的車停靠在幾號月臺了。」

  「不,關口先生,請你在這兒等著,我單獨前往就行。我會帶江川先生回到這裡……」柳原擔心江川看到素未謀面的律師反而會不知所措。

  「我知道了。我會在這裡等你們。」關口重新坐下。

  柳原儀容未整,便匆匆飛奔而出。

  七點過後,正是交通的高峰時間,大阪車站擠滿了乘客,各個月臺都人潮洶湧。

  柳原查詢了一下從舞鶴出發、七點二十分抵達的電車,原來是天橋立為起點站、大阪為終點站的「橋立號」列車。他立刻趕往這班列車停靠的月臺,列車十分鐘後才抵達。他取出口袋中的電報,「我有證據……」——江川與這件事毫無瓜葛,究竟握有什麼連當事人自己都不知道的證據呢?柳原完全想不透。

  月臺廣播通知電車進站了,乘客一股腦擠下車。柳原不知道江川坐哪一節車廂,因此站在靠近中央出口的月臺處,仔細瞧著東西兩方的出口。江川人高馬大,在這種時候正好派上用場。柳原在紛紛下車的乘客當中,拚命尋找著江川。約半數的乘客下車後,他才看到江川瘦高的背影。

  「江川!」柳原隔著人群大喊,被人群推擠著向前的江川停下腳步,回過頭來。

  他沒想到柳原會前來迎接,驚愕地瞧著柳原,然後撥開人群,跑向柳原。

  「柳原學長,你終於……」話才說到一半,他已佇立在柳原面前。

  「我再也按捺不住了,我無法原諒他……」柳原哽咽著,胸口一陣燥熱。

  「我瞭解……我也是在毫無理由之下,突然接到教授命令,被放逐到舞鶴的……」江川咬牙切齒。

  兩人在人群雜遝中,宣洩出他們對財前的憤怒與憎恨。

  「江川,你傳電報給我,可是,你怎麼會知道今天早上開庭的內容呢?」柳原一邊走出混雜的人群,一邊問著。

  「我在廣播新聞中聽到的。」

  「你所指的證據是什麼呢?」

  「先找家沒什麼人的咖啡廳或餐廳吧,不,還是去柳原學長家比較安心。」

  「最好是這樣,不過不瞞你說,上訴人的律師在我家,正等著你呢。」

  話才說完,江川便一臉不知所措:「真傷腦筋。柳原學長,我來這兒只想對你一個人說,而且我還是瞞著家人來的。」江川父親在大阪的阿倍野開業。

  「我完全瞭解你的立場。我之所以願意說出實話,就是因為那位律師的正義感與熱情感動了我。他是律師,絕對保密。所以,能不能到我家呢?」

  柳原設法說服江川,江川猶豫片刻,終於下定決心:「既然你都這麼說,我們就走吧。」

  兩人加快腳步,走向檢票口。

  走出大阪車站,招了輛出租車,來到位於東澱川的柳原公寓。走上二樓房間,關口已經等候多時。

  「正等著您大駕光臨呢,我是關口律師。」關口自我介紹道。

  江川在關口對面坐下。

  「你在電報中提及的證據,究竟是什麼?」關口鎮靜地開口問道。

  江川頓時有些躊躇,小聲嘟囔著:「醫局的抄讀會記錄。」

  「抄讀會記錄?」

  「是的。當天我負責記錄,所以記得一清二楚。應該是佐佐木先生手術後第二天,或是第三天吧。財前教授曾提及佐佐木先生的手術,記錄上應該還留著。」

  關口眼神閃耀著光芒,靠近江川。

  「可是,剛才在出租車中我們才談到,當時教授忙著出國,幾乎都流會。我絕不會缺席抄讀會的。那次抄讀會,我記得是金井副教授講述肺癌,不是嗎?」柳原質疑著。

  「那是你記錯了。佐佐木先生手術後第二天,還是第三天,教授原本宣佈休會。但是突然有空,於是決定十一點舉行抄讀會。因為是臨時通知的,所以有空的醫局員才參加。柳原學長當時好像有門診,還是正好有其他工作,無法抽身。我說的記錄,就是那次抄讀會的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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