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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


  關口為了推翻第一審判決,四處奔波搜集醫學資料和證據,但對於損害賠償的問題,一直沒有時間和良江他們做最後的溝通。

  信平看了看良江,說:「我曾經和我大嫂談過這個問題。自從我大哥死後,店裡的經營狀況奇慘無比,而且,我們曾在報紙上看到某件交通意外的官司,原告提出了一億元的賠償額。所以,這次我們很想增加求償金額。實際的情況是,我們至今還沒有付清您為我們前往東京和北海道的工作費、住宿費等旅費,以及搜集醫學資料的相關費用。況且,委託鑒定人,也必須給對方一個人五萬元。但是,即使我們現在提出八百萬以上的賠償金額,卻可能連印花費都付不出來……」

  至今為止,關口已經代墊了近二十萬的出差費、資料搜集等費用,而向對方請求高額賠償,相應地,印花費用也會增加。以佐佐木商店目前的經營狀況來看,似乎無力承擔這些費用。

  「對。基本上我也贊成提高金額,但八百萬的請求額需要六萬元的印花費,假設請求三千萬賠償,光是印花費就超過二十萬。所以,目前暫時不要決定金額,可以視官司的發展以及是否能夠籌措到錢而定。反正只要在官司結束前提出求償金額就可以了。」

  「律師,謝謝您總是設身處地地為我們著想,還讓您為我們擔心錢的事,實在很抱歉。」良江含淚致歉,信平也低垂著頭。

  「不用在意這些事。明天是第一次證人訊問,信平先生要做為上訴人方的證人出庭。為了證明佐佐木庸平的死亡對佐佐木商店帶來了極大的損害,在明天的主訊問中,我會問得很深入,請你好好回答。」

  「好,我瞭解。我會毫無保留地告訴大家,中小企業的老闆一死,經營會變得多麼困難。但聽說對方這次還增加了一位醫師公會的顧問律師,這兩位律師一定會在反對訊問中極力找我麻煩,對我們不利。光想到這一點,就讓我信心大減。」信平憂心忡忡地說道。

  「那兩位律師的確很厲害,一定會在反對訊問中為難我們,這的確讓人擔心。不過我們要對自己有信心,我們的主張不像財前那樣是以謊言堆砌而成的,我們要求的是正義公理,只要提醒自己絕對不能落入對方的陷阱,就會無所畏懼。」

  關口鼓勵著信平,信平回答道:「我知道了。我會堅定信心出庭作證。但除了我以外,其他證人和鑒定人都沒問題吧?」

  「裡見醫生當然沒有問題。浪速大學的大河內教授也欣然同意再度出庭。至於龜山君子,她在財前教授總會診時,剛好聽到財前教授駁斥柳原醫生,說沒必要做斷層攝影,所以她是這場官司的關鍵,但她目前還沒有答應出庭作證。東教授的女兒說,她會不厭其煩地去拜託她,極力說服她出庭作證。另一方面,東京K大學的正木副教授昨天晚上打電話給我,告訴我雖然他承受了來自K大學高層的壓力,但既然他已經答應要做鑒定人,就會從純醫學的立場進行鑒定;北海道大學研究化學療法的長谷部教授也應該很有希望。」

  聽關口這麼說,良江突然傾身向前:「律師,這一次、這一次真的可以證明那個倚仗國立大學教授的權勢、名為財前的冷酷醫生誤診,我們可以勝訴,對不對?這一次應該不會再輸了吧?萬一又輸的話,我也不想活了……」

  良江再也說不下去了,她憔悴而深陷的雙眼中燃燒著熊熊怒火。

  萬一又輸的話……關口也有同樣的想法。雖然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做好萬全的準備,但內心深處卻始終有一股不安。關口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看到良江他們無助地望著自己,他幾乎不敢正視。

  「上訴審是申張我們的正義主張,也是在官司中勝訴的最後手段。而且,這次的判決很可能成為日後醫療糾紛官司的判例,因此,無論如何,我們都不能輸,也不可以輸!」

  關口堅毅的口吻強調,他不僅是說給佐佐木良江和信平聽,也是說給自己聽。

  【第二十八章】

  大阪高等法院民事三十四號法庭內擠滿了旁聽者,除了浪速大學醫學部相關人員和開業醫生之外,一般民眾也不少,可見本案上訴審引起了社會極廣泛的關注。媒體方面,除報社司法記者到場進行實地採訪,還可以看到許多醫藥記者的身影穿梭其中。

  面向正面的審判長席,左側是上訴人律師席,右側是被上訴人律師席。上訴人佐佐木良江和被上訴人財前五郎分別坐在旁聽席的前方,兩側分別是雙方的證人佐佐木信平和浪速大學第一外科副教授金井達夫。

  佐佐木良江在三個孩子的陪同下,顯得比第一審時平靜了許多,但仍然被法庭的氣氛所震懾,神情緊張。當她和財前四目相接時,立刻怒目相向。財前五郎知道旁聽者和報社記者的視線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所以,氣定神閑地坐著。但坐在他身後的岳丈又一和坐在斜後方兩、三排的慶子、更後排的裡見和佐枝子,以及在第一審時從未露面的東教授,都讓他覺得有點不太自在。

  十點一到,正面的門打開了。

  「起立!」

  所有人都站起來迎接法官入庭。身穿法官服的審判長坐在正面中央的座位上,兩位陪審法官也入座後,法庭內所有的人紛紛坐下。法庭內一片肅靜。

  審判長看起來溫文爾雅,嘴角緊抿著。他徐徐開口宣佈:「現在開始對上訴人佐佐木良江等三人和被上訴人財前五郎之間的損害賠償上訴案件進行審理。今天進行證人訊問,上訴人和被上訴人雙方的證人有沒有到庭?」

  佐佐木信平、金井達夫走上前去。審判長向兩人進行姓名、年齡、地址、職業等人別訊問後,請他們宣誓。

  「我發誓將憑著自己的良心說實話,不隱瞞、不虛構。」

  兩人宣誓、簽名蓋章後,審判長說:「如果做偽證,將被追究偽證罪,並受到處罰,必須如實作答。」然後,他面對上訴人和被上訴人律師席問道:「誰先開始訊問?」

  代表上訴人的關口律師立刻站了起來:「請允許我先訊問我方證人佐佐木信平。」

  「那就先訊問上訴人的證人佐佐木信平先生。訊問和證詞都要盡可能避免和第一審的內容重複。金井證人請到外面等候。」

  金井走到外面後,佐佐木信平站在證人席上,由上訴人律師對上訴人證人進行主訊問。雖然昨天晚上關口律師說,只要充分說明佐佐木庸平之死使佐佐木商店陷入了極其悲慘的狀況就好,然而,一旦站上證人席,佐佐木信平仍然感受到了上訴審的壓力,臉部肌肉也不由得僵硬起來。關口律師面帶笑容地看著他,努力消除信平的緊張,使他的心情平靜下來。

  「已經死亡的佐佐木庸平先生是佐佐木商店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長,對不對?」

  「對,沒錯。」

  「佐佐木商店的資本額是多少,大股東是誰?」

  「資本額是九百萬元,大股東是已故的佐佐木庸平,股份金額為七百五十萬元,其次是我大嫂八十萬,我有三十萬,還有三位老客戶,各有十萬左右。」

  「看來,佐佐木商店雖然名義上是股份有限公司,其實根本就是佐佐木庸平的私人商店。」關口特別強調了「根本就是」這幾個字。

  「沒錯。都是靠我大哥庸平的信用和能力在經營。」

  「那麼,庸平先生在昭和三十九年(公元一九六四年)六月二十日的猝死,無疑對佐佐木商店是很大的打擊。請你談一下佐佐木商店的現狀。」關口巧妙地引出話題。

  「簡直就是慘不忍睹。雖然我們曾經向多年往來的銀行申請增加信用額度,但都被婉拒了;我大哥生前曾經上門拜託進貨的大盤商,也瞬間翻臉不認人,不願意繼續供貨,交易時,也不願意讓店裡簽本票。所以,店裡的資金周轉出現了問題。另一方面,我大哥死後,外地的應收帳款收款情況也不順利,有的要求延長支付日期,或是原本應該付的錢,到月底只收到一半或三分之一。」

  「聽說大盤商丸高纖維對店裡展開一次『珍珠港襲擊』,搬走了他們的商品。你知道當時的情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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