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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


  這時,一聲小心翼翼的敲門聲傳來。財前叫柳原五點到教授室來一趟,一定是他來了。

  「進來。」

  柳原戰戰兢兢地打開了門:「教授,您找我有什麼事嗎?」他的態度十分恭敬,卻不敢正視財前,他還是像以前那麼拘謹。

  「上次相親的事怎麼樣?」

  財前以輕鬆的口吻問起相親的事,試圖使柳原放鬆心情。柳原立刻漲紅了臉,嘀嘀咕咕地蠕動了幾下嘴巴,低著頭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怎麼了?你不喜歡嗎?」

  「不,不是這樣……但對方是野田藥局,那家店很大。我只不過是個鄉下窮……」

  財前立刻打斷了他的話:「那你更要把握這個機會。我雖然不知道你對結婚抱持著什麼態度,但我想,不需要我來告訴你,你自己看看我們醫局的六十位醫局員前輩就知道,如果你將來想要當上講師和副教授,光靠頭腦是不行的。住在破舊的公寓裡,靠夫妻兩個人辛苦賺錢才能養家餬口,那麼即使能夠當一名醫生,也當不了醫學家。」

  的確有許多醫局員雖然腦筋很聰明,但必須靠打工維持生計,最後只得離開大學這個做研究的地方。

  「我聽我老丈人說,對方雖稱不上是大美女,但也很有魅力,不是嗎?」

  柳原頓時面紅耳赤。他回憶起相親時看到的野田華子的豐唇,激發了內心的生理衝動。

  「搞什麼,害我擔心了半天。看你這樣子,就知道你也很滿意嘛,那我就放心了。」

  說完,財前從貴妃椅上坐了起來:「對了,你的學位論文寫得還順利嗎?」

  「數據實在太多了,簡直無從著手,很難總結出一個令人耳目一新的論點……」

  「對,你的《從呼吸循環機能的角度探討高齡手術病患的處置治療》的確是個不太起眼的主題,要是沒抓住重點,就很難寫得下去。這段時間你要好好集中精力寫論文,明天的上訴審證人訊問不必放在心上。你身為病人的主治醫師,只要說出和第一審相同的證詞就好了。」

  財前不露痕跡地說道。柳原這才瞭解財前把自己叫到教授室的真正用意。他先提起學位論文當做誘餌,真正的用意是命令他作證時必須說和第一審時相同的證詞。柳原的眼鏡差點兒掉了下來。

  「怎麼了?怎麼突然不說話了?你對我剛才的指示有什麼疑問嗎?」財前的話中充滿了掌握學位論文生殺大權者的威嚇。

  「不,我瞭解教授的指示了。」柳原面色慘白地行了禮,離開了教授室。

  柳原走後,財前看了一下腕表,穿上上衣,走出教授室。他搭上停在醫院玄關前的車子,前往位於北新地的麗多酒店。金井副教授和佃講師已經在那裡等他了。

  他在麗多門口下了車,侍者立刻帶偶爾前來消費的財前走向裡面的包廂座位。

  「教授,怎麼這麼晚才來?」耳邊傳來帶著鼻音的嫵媚聲音,加奈子靠了過來。

  「我剛才在電話裡說的客人來了沒有?」

  「來了,就在那裡。你們要快一點說完,等一下要陪我。」

  財前看了看裡面的包廂座位,金井副教授不諳風雅地端坐著,顯得格格不入,一旁是今天風塵僕僕從三重縣趕回來的佃講師,正滔滔不絕地說著什麼。

  「讓你們久等了。」財前坐在兩個人的面前,金井和佃立刻正襟危坐。

  「不用了,這種地方不需要禮數周到。金井,自從我成為學術會議選舉的候選人後,在診療工作上給你添了不少麻煩。還有佃,選舉事務都是你在幫我張羅。今天晚上找你們來,是為了犒賞你們,儘管放輕鬆。來,給金井君調純酒,我和佃要喝冰鎮威士忌。」

  財前吩咐完,便讓加奈子坐在自己旁邊,又為金井和佃分別安排了公關小姐。

  當酒端上來時,佃說:「教授,剛才我老爸打電話給我,說西宮醫師公會拉到的票比預期的更多。我今天早晨向您報告的三重大學的事和我父親的這通電話,讓我今天晚上的心情特別好。」

  佃討好著財前。佃老家的人在西宮開了家大型外科醫院,他父親是西宮醫師公會的實力派。

  「這麼看來,醫師公會相關的票源掌握得不錯。除了大阪以外,奈良、和歌山方面的成績也不錯,比原先預估的理想。但關鍵的兄弟大學和兄弟醫院方面,好像還沒有進展。」財前側著頭思考著。

  「教授選舉的後遺症還沒有完全消除,比如說德島大學的葛西教授或是目前擔任近畿勞災醫院院長的前任東教授,這些人可能會從中作梗吧。」佃露出機靈的眼神。

  「很有可能。金井,你是東教授在學問上的嫡系弟子,你們有時候可能會在學會或是其他場合遇到,你認為怎麼樣?」財前舉著杯子問道。

  昨晚才去過東家的金井顯得有點慌亂,他說:「最近很少有機會看到他,所以,不太清楚這些事……」他拿起杯子一飲而盡,掩飾著自己的心虛。

  財前雖然感覺到金井不尋常的樣子,但想到今天晚上的目的主要是談明天上訴審證人訊問的事,便又讓公關小姐幫他倒酒。

  「算了,今天晚上不談學術會議選舉的事。來,金井,再喝一杯。」

  「但我明天是第一個出庭的證人,今天晚上不能喝太多。」

  向來酒量很好的金井難得地推辭著,佃立刻在一旁敲著邊鼓:「對了,金井副教授明天是第一個出庭的證人。不過對方只是個對醫學一竅不通的律師,他的訊問也沒什麼好怕的。」

  佃今天會出現在這裡,是因為財前覺得單獨邀金井顯得不自然,所以才找他來作陪。

  聽到佃故意輕描淡寫地說著,財前也不露痕跡地叮囑道:「但千萬不能大意。既然對方上訴了,就代表他們也有了相當的準備。金井,你是第一個出庭證人,要把握我們之前討論好的重點。」

  「教授,這次真的能勝訴嗎?」昨天晚上在東教授家時,東告訴他說財前並不一定會勝訴。此時,他謹慎地問著財前。

  「那當然,我們找了奈良大學的竹谷醫學部長等一派陣容強大的鑒定人,而且,打官司通常是第一審的判決最嚴格。愈往上,打到上訴審,甚至打到最高法院,法院愈會顧及到官司對社會的影響,判決結果也愈會穩妥。所以,你不必擔心!對了,來高興一下,跳個舞吧。」

  財前故意信心十足地說,金井推辭說不會跳舞,但財前還是硬找了一位高挑的公關小姐給他,自己則拉著加奈子進了舞池。

  樂團開始演奏《聖路易斯藍調》,次中音薩克斯風的樂音響徹了舞池。

  「我明天也要去看開庭。」加奈子貓一樣的柔軟身體緊貼著財前,調皮地說道。

  「別說得好像去看電影或看戲一樣,那可是開庭。」

  「凡是我沒看過的事,我都想見識一下,我從來沒有看過開庭。」

  「我說不行就不行。」

  財前說完,抬起了頭,突然在轉動的反射球(舞廳內常用來吊在天花板上的鏡面球,可以反射燈光效果)上看到一張酷似佐佐木庸平的男人的臉。財前不禁停下腳步,定睛端詳著,那張臉卻在剎那間消失於光影之中。雖然只是錯覺而已,但他卻感到一種難以名狀的不祥之兆。財前用力抱緊加奈子,轉入舞池中央,似乎想藉此拋開這不祥之感。

  當他們轉進舞池中央,加奈子的嬌軀貼著財前,撒嬌地問:「我明天還是想要去看看,可不可以嘛?」

  「別說傻話了。你也聽到我剛才和金井、佃說了,現在正是官司和學術會議選舉擠在一起的關鍵時期,絕對不能有任何引人注目的事。所以,你明天絕對不能去。」

  「那,今天晚上你要帶我出去玩……」

  「這怎麼行,明天就要開庭訊問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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