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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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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國平這麼一問,財前立刻露出精悍的眼神,點了點頭。 「首先,是如果在手術前進行肺部斷層攝影,會有怎樣結果的問題。為我鑒定的是奈良大學的竹谷醫學部長,幸好,他是這次學術會議選舉全國性的候選人。前幾天,我親自跑了一次奈良,告訴他我會為他統合全國性的選票,也請他擔任我的鑒定人。所以,他這方面不會有問題。另一方面,準備做佐佐木方鑒定人的東京K大學正木副教授那裡,我已經通過他的岳父以及K大學附屬醫院首席理事,用下任教授的寶座做交換,應該也不會有問題。」 「那麼,在學校方面,柳原醫生和金井副教授是我方的重要證人,他們兩位該不會有問題吧?」 「當然。柳原醫生是死亡病人的主治醫師。在我去歐洲期間,金井副教授是代理外科主任,代替我掌管第一外科的醫局,並負責督導醫局員,所以,他同樣負有相當的責任,不可能亂說話。況且我平時就很注意這兩個人,尤其金井副教授是證人訊問中第一個出庭的證人,我已經和他討論得很詳細了。」 財前神情自若地微笑著。這時,走廊上傳來腳步聲,一位護士打開了拉門。 「醫生,加島屋的媳婦已經開始陣痛了,請你過來看一下。」 護士報告了大阪一家百年老店老闆的夫人的情況,又一並沒有起身,反而吩咐護士說:「不用緊張。那個媳婦每次都叫得很大聲。」 「但她一直要求幫她打針,我們根本勸不動她。」 「她還真會找麻煩。陣痛的時候,哪有什麼針好打的?如果她那麼喜歡打針的話,就給她打一針維他命,讓她安心吧。」他吩咐完,再度轉過頭來面對國平。 「真的很抱歉。我們繼續討論官司的事。除了證人以外,鑒定人方面也已經安排妥當了,再加上有國平律師這麼能幹的律師,第二審絕對是贏定了!來,我敬你一杯。最近一直忙著處理那樁貪污官司的河野律師應該也快歸隊了吧?」 他喜形於色地為國平律師斟酒。 位於蘆屋川山邊的東家二樓書房內,夜晚的自然涼風吹了進來,比開冷氣還涼快。 東穿著夏季和服,正在整理書桌上的書籍。 「金井,歡迎歡迎,你好久沒來家裡了。」 以前堆滿有關肺癌和致癌理論書籍的桌子上,如今放滿了醫療行政和醫院管理相關的書籍。金井瞥了一眼桌上的書,行了一禮後,渾身不自在地坐在椅子上。 「難得來家裡,別那麼緊張,放輕鬆點。」 金井雖然追隨東專攻胸腔外科,也頗受東的賞識,但在第一外科繼任教授選舉中卻臨陣倒戈,向財前派靠攏之後,財前也論功行賞地讓他當上了副教授。聽到東這麼說,金井內心的這份痛苦使他更為坐立難安。而且,在東擔任教授的時代,造訪東家的客人絡繹不絕,如今這種門庭冷清的景象,也令金井心情沉重。 「最近醫局怎麼樣?」東努力使金井放鬆下來。 「畢竟我們醫局的人很多,難免會有許多不滿。雖然我有時候會提出一些建議,但……」 「是不是財前聽不進去?」 「也不是這麼說,但佃講師和安西醫局長這幫人老是跟前跑後的,在這方面,我的確有點無法發揮。」他不由得吐露出內心的不快。 「佃最近怎麼樣?他的個性很機靈,帶人應該沒有問題。但他好像不太用功,他能勝任講師的職務嗎?」 「這方面有財前教授罩著他,所以沒有問題。可是只要教授一聲令下,他總會把事情做得有點過頭,今天也……」 金井話說到一半,便陷入了沉默。佃最近一星期以來,帶著三位選舉專屬的醫局員潛入奈良、和歌山等兄弟學校和兄弟醫院,為學術會議選舉拉票。今天晚上更深入敵後,單獨潛入三重大學,爭取洛北大學兄弟學校的選票。但金井話說到一半,又吞了下去,正在含糊其辭時,門被推開了。 「金井先生,好久不見了。」佐枝子一身清爽的藍色夏季和服,端著飲料走了進來。 「彼此彼此,久未上門問候,請你不要客氣……」金井立刻起身。 高高瘦瘦的金井顯得有點局促,佐枝子白皙的臉龐上綻開了笑容。 「沒什麼好招待的,你很久沒來了,請多留一會兒,我父親會很高興。」 她為金井和父親倒了啤酒後,便悄悄地退出房間。她宛如一陣輕風,離開後,房間仍然飄散著清爽、柔和的空氣。金井終於松了一口氣,問道:「不知道您今天晚上找我有什麼事?」 東喝完了杯中的啤酒,說:「不為別的,後天就是財前那件官司的證人訊問,你有什麼想法?」 金井原本略微放鬆的臉再度緊繃起來。 「財前教授出國期間,我被任命為代理外科主任,負責門診、病房會診和督導醫局員。這次的事不僅事關財前教授,也和我個人息息相關。」 「嗯,這點我瞭解,但這和財前可能誤診病人是兩回事。萬一他真的是誤診的話,你應該以醫學的觀點說實話。醫生最好不要誤診,但畢竟醫生不是神,只是一介凡人,不可能絕對沒有誤診。當發生誤診時,如何處理便考驗著這個醫生的醫德,也關係到醫學的進步。尤其你專攻的是胸腔外科,如果在上訴審第一個爭議點中,也就是關於胸部X光片的陰影問題上做出偽證或錯誤的證詞,很可能因此否定了你十多年來持續進行的研究成果。」 金井低著頭,沉默不語。 「金井,我知道你擔心萬一自己說了實話,會失去副教授的職位,對不對?但在這次上訴審中,財前並不一定會勝訴。」 金井驚訝地抬起了頭:「但是,財前教授在鵜飼醫學部長的支持下,用盡各種手段,已經做好萬全的準備,邀請了一流大學著名教授擔任醫學鑒定人,我不認為有敗訴的可能……」他難以置信地回答。 東放下了啤酒杯,說:「原告的律師在第一審時對醫學一竅不通,但這一年半來,他拜訪了許多專家,也曾經來向我請教,提出許多第一審時根本不曾想到的問題。同時,有些醫學家願意從促進醫學進步的立場接受病人一方的委託擔任鑒定。東京K大學的正木副教授在研究胃癌轉移到肺部方面成績相當優秀,他就是其中的一位。」 「正木副教授要擔任鑒定人嗎?果然是……」金井吃驚地反問道。 「絕對不會錯。是關口律師拜託我把正木副教授介紹給他的,但財前卻看准了對方是私立大學這一點,利用K大學同時是法律界的大老的首席理事向正木副教授施壓,這些都是正木寫信告訴我的。但正木副教授說,他純粹是站在醫學的立場,勇敢地站出來做鑒定人的。另外,大河內教授也會再度擔任上訴人一方的鑒定人,出庭闡述病理解剖的結果。所以,你不要滿腦子以為財前在上訴審中也會勝訴,在日後採取行動時,也要考慮到財前萬一敗訴的情況。」 金井的臉色逐漸轉變:「教授,真的有這種可能嗎?」 「當然,不到宣判的那一刻,誰都不知道判決的結果。但我站在以前曾經直接指導過你的立場,為你的將來擔心。所以,才特地在證人訊問之前和你聊一聊這個問題。」 在第一審時,東因為在教授選舉中和財前有複雜的利害關係,所以無法擔任原告一方的鑒定人,得以在一旁袖手旁觀,他也曾為此感到慶倖。但如今,他已經不再是旁觀者,而要和女兒佐枝子站在同一陣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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